“滑块以某一初速度从斜面底端冲上斜面做匀减速直线运动,到达斜面顶端时的速度为零。”物理老师拖长每一字每一数的尾音,竭力传达着题目的信息点,“已知滑块通过斜面中点时的速度为v,则滑块的初速度为?”
“待会儿我会找个同学来回答。”底下有几个暗暗嘟囔,预测。
“待会儿我会找个同学来回答这道题。”老沈捧着资料书,敏锐的视线四下扫视。
所有人都垂头作思考状,笔力挥舞,尽职尽责。
老沈,118班的物理老师,她寓乐于教,深得学生喜爱。老沈的颜值没有王仙女的“仙”,老崔的“飒”,但有自己的色彩,她笑时,眼晴会眯成一道彩虹。
“位……位……”
“噗,老沈不认识那个字。”底下有人幸灾乐祸。
“看来老沈年轻时语文学得不怎么样嘛!”
“老沈,那个字念垚,四声。”
甲贤良“好心”帮老沈解围。
“哦,位垚(yao\),是吧?”
底下瞬间哄笑一团。
“老沈,你别听他瞎说,人家是叫位垚(yao/),不是位垚(yao\)。你这样叫会得罪人的!”上官临表情略浮夸,下巴朝左边点了点。
“哦,甲贤良真是‘假贤良’,”老沈笑了笑,目光依照上官所指的方向探寻:“让我看看这‘位垚’是哪个女孩啊?”
“哈哈哈……”
“咯咯咯……”
顿时,全班的男生和女生都情不自禁地笑出了鹅叫声。
除了当事人。
“你们笑什么?”老沈一脸茫然,“虽然我带好几个班的物理,没把你们的名宇都记住。但这个名字印脑海里啦。”
这倒是实话,老沈是东晓物理小组的组长,她不仅辅导年轻的物理老师,还得给三个班带物理课。她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老沈,我看您是对生僻字印象深刻吧,”一男生起哄:“也没见您抱古董字典查查啊!”
老沈斜睨那男生,“还真不是,我对人家满分的中考物理试卷有兴趣。”
“我操,满分?!”
“我滴个乖乖,原来我们班真的有大神在哎!”
“这人藏得够深的啊!”
“……”
惊叹声不绝于耳。
“不过,话说人在哪呢?”
“老沈,我们老大绝对是东晓最帅的男生,没有之一。”
王戈刚才偷笑了好一阵,不过看老大那愈发刻薄且冰冷的笑,他的求生欲即刻上线。
“哦,那我就知道了。”老沈笑眯眯地将目光移向王戈的同桌,位垚:“那就请这位同学回答下刚刚的问题吧。”
如果说,之前注意到他的只有女生,那现在,几乎是全班人的热切视线。
当事人缓缓抬眸,直直地盯了老沈三秒,之后又低头了。
良久,他没站起来。
秒针嗒――嗒――嗒――
暖气突然吹得有点冷。
丁咛打了个喷嚏。
有些人好奇地扭头打量老沈的脸色。
嗯,不怎么好。
谁被拂了面子会高兴啊。
“老沈,我知道,”王戈蹦起来答:“是根号2v,对不对?”
“嗯,坐吧。”。
“第二题,听着: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一辆载有30吨“工”字形钢材的载重汽车由于避让横穿马路的摩托车而紧急制动……”
“老大,我竟然替你回答了次,你怎么感谢我啊?”王戈脸上写着“求赏赐”三个大字。
“请你吃鱼罐头。”某人笔下不停。
“切,我又不是小鸥。”
低头的某人淡笑。
“丁咛,”
底下没被点到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丁咛――”老沈又叫了声。
任芮屈肘撞了撞正偷听的同桌。
她立时站起来,但脑子一片空白,眼神茫然地凝视前方。
“答案。”老沈笑眯眯地说。
可惜,丁咛需要的不止是她两个字的提醒。
又是半晌的无言。
“第一名欸,不会连这道题都不会吧?”
“嘘!”
丁咛手足无措地垂头站着,左手抠着桌沿。
“笨。”这个清冷的字跳上丁咛的肩膀,爬进她的耳朵里,格外清晰。
“A。”
丁咛心脏狂跳,看着老沈没了笑意的眼晴,心里一急,下意识地跟着那道清冷的声音,“A。”
“哦,为什么选A?”老沈把资料书放讲桌上,问。
“质量是惯性大小的量度,”身后继续有声音传来,很低,但足够她听清。
“质量是惯性大小的量度,”丁咛跟读。
“与速度大小无关,”
“与速度大小无关,”
“质量不变,惯性不变,”
“质量不变,惯性不变,”
周边的几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明目张胆地作弊。
但任芮和王戈却像在看戏般,他俩就差拿把瓜子磕了。
“所以汽车紧急制动时,”
“所以汽车紧急制动时,”
“汽车和钢材的惯性都没有改变。”
“汽车和钢材的惯性都没有改变。”
丁咛暗里叫糟糕,待会儿自己一定会被任芮吃了的。
“嗯,不错,坐吧。”
老沈越过丁咛,意味莫名地瞥了眼她身后的位垚。
“丁零零――”
“吃饭去喽!”
“今天中午食堂有好吃的脆皮鸡米饭。”
“那还不赶紧?去晚了就没了。”
东晓食堂。
“小咛咛,丁咛咛,丁……”任某人咬着筷子,威胁道。
“盐水鸭腿,给。”丁咛讨好地夹到对面的盘子里。
任某人瞅了眼,就果断地摇了摇头。
“你让我说什么?”丁咛放弃挣扎,认命。
“我听那死和尚说,昨天你和位垚一起回家的,把详情招来。”
“不行。”
“丁――”
“我们住同一小区。”
“what?然后呢?!”任某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我们进了小区,走到那条沥青路的分叉口时……”
她一边说一边回忆:
马上要追上位垚,给他书包,倏然,出现了几条狗。
“汪――”
那声猝不及防的狗叫声,差点令丁咛的心脏弹出来,她全身的神经猛然被拉紧,像时刻会崩掉的弦。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
三条黑犬,被铁链锁着,远山边无尽的墨色反衬得那处的光亮分外苍白。
夜风鼓动丁咛的衣角,趁隙钻进她的心脉深处。
黑犬的每一声吼叫,每一回前扑,都让丁咛跟着哆嗦一次。
没有人声,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永无止息的犬吼声,她紧攥着怀里的书包,小腿吓得发软,脸色惨白。
可丁咛不敢动,她进退维谷,她怕她一动,那几只黑犬就会奋力扯开铁链,朝她扑来,然后猛地狠咬她一口。
当年村里的那只犬也是因为她逃跑,所以就追上她,猛地在她脚踝上咬:
尖利的犬牙刺进她皮肤,血液和皮肉剥离、撕扯的那一刻,很疼,疼得她青筋暴起,眼泪直流。可任凭她怎么甩,她都甩不掉那条可恶的狗。
突然,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左手腕,用力拉她。
不,她不能走,狗会咬她。
可那人不管不顾地猛拉她,丁咛的力气比不过,脚终究随着那股力道挪动。
五步后,停了下来。
丁咛却焦灼异常,狗要追上来了,她必须跑了,可那人还抓着她的手腕,丁咛急急地打他的手,想逃脱那人的束缚。
倏然,听到有人怒吼她:“丁咛――”
丁咛被吓得浑身一抖,猛发觉,耳边的犬叫声已渐远。她像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眼眸瞬时聚焦,清明地看着眼前的人。
位垚蹙眉,嘴唇紧抿,心情不是很好。
一会儿,他松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作罢。
丁咛环顾了下,才发现自己被她拉到下坡小路这了。
“书包,”位垚冷冷道。
丁咛怔了怔,反应了几秒,乖乖将有点皱的黑书包递给他。
之后,她就看着他重新上坡,走过分叉点,折去了右边的那条小路。
“完了?”任芮亮晶晶地问。
“嗯。”丁咛含着口米饭。
“照你说的话,他今天应该不搭理你啊,怎么会帮你呢?”
“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我帮他拿书包吧。”
丁咛吸了口酸奶,开始头疼某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