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遮天蔽日。
雪娘惊喜的看到自己连夜的精气输送终于有了成效。
烈阳精神奕奕地睁大双眼,对着漫天大雪惊叹道:
“这雪怎么突然下的这么大。”
转头看到喜形于色的少女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水光潋滟,他眼中神色一暗,轻声叹道:“你哭了......”
“我看你精神好多了,再吃颗金丹说不定就痊愈了。”雪娘满眼希翼。
“吃那劳什子仙丹做什么!老子壮实着呢。”少年咧嘴一笑,匆忙避开她期待的目光,缓缓从少女紧握的掌间抽出手腕。
“别!”雪娘加大力道握紧他,指尖都已泛白。
“我给你吹首笛子吧。”少年突然说。
“吹什么?”
“《青山雨后》,你记住,我们相遇的那个夏天,我常吹得便是这《青山雨后》。”少年深深的望着她。
“连名字都这么好听。”雪娘破涕为笑。
......
幽暗的山洞中,响起断断续续的笛音,虚弱的如同耳边梦呓,调子却是初见时的欢快明丽。
“小老虎,记住了吗?”少年的唇离开绿笛,更显苍白,却弯弯带笑。
“嗯”
雪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凉意爬过脊背。
她轻轻拭去少年嘴角又溢出的血迹,扶他平躺,自己也并排躺下,伸出颤抖的手复又狠狠握住那方才吹笛时逃离的手腕。
少年不再挣扎,安静的将头靠向她,两人头抵着头。
“烈阳,坐骑是什么意思?”雪娘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是她以少女的姿态第一次与他共枕而眠。
“傻妞!你居然不知道坐骑什么?”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不知道也罢,那是我吓唬外人的,意思是......”
少年皱眉想了想,许久,温柔道:“意思是你很厉害,但是,是我的。”
雪娘不语,侧头紧紧的盯着他轻阖的双目,那飞扬的眉眼不再英气逼人,仿佛蒙尘的利剑,渐渐暗淡。她心中翻江倒海,恨意汹涌:
如果没有那个玉璇!
如果他俩一刻也不分离!
......
“雪娘,如果有来世,我去寻你。”
少年忽然开口,第一次直呼她的人名。
语毕,他吃力的睁开眼,努力掩藏的疲惫和痛楚终于无处可逃,随泪溢满眼眶。
将她惊讶痛楚的面容狠狠烙印在心间。他缓缓闭上眼,尽力舒展眉头,叹出最后一口气。
“烈阳,烈阳!”雪娘惊恐大叫,眼泪夺眶而出,她不舍的追问:“烈阳,你说什么,你可是喜欢我?”
雪娘慌乱的晃着手里的不再跳动的手腕,却感觉到那大手不知何时以抽出半掌,紧紧地与她双手相握。
手背上新旧疤痕粗糙覆盖,掌心间残留余温暖暖呵护。
雪娘撑起虚弱的上半身,用力掰开他苍白的嘴唇,驱赶全身妖气,逼出一颗豌豆大的金色丹珠。
双唇相覆,她用舌尖探向他喉咙深处,将那金色小珠顶入他体内。
金珠一离体,雪娘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他身上。
那是老虎雪娘的内丹。内丹是妖兽的命丹,一旦离体被他人吸收,原主重则瞬间毙命,轻则化为混沌原型。
金色的光点沿着少年周身不缓不急的运转一周后,化成一缕金光,穿过他的额头,浮现在绝望的雪娘眼前。
“不!”她撑起最后一口气,再次将它固执的推入他口中。
但那金豌豆似有灵性般,舍不得主人以命相救,一次次没入少年口中,悠悠运转一圈后,又再次回归。
任由疯狂的雪娘一次次的故技重施。
金丹一次次的悠闲轮转。
直到少年的身体逐渐如洞外的大雪般冰凉,雪娘的手腕上传来轻轻的“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洞中格外清脆。
那朴素玉镯一声不吭碎裂满地。
那是她的“定情物”锁魂镯,随着契主的消亡,自然破碎了。
洞外的大雪夹着北风呼号来去。
雪娘终于松他开僵硬回握的手指,一支玉笛静卧在他另一只手掌中。
鼻息间还残存着两唇相接时留下的气息,独属他的阳光气息混杂着淡淡血腥味和湿咸的泪水在她唇齿间做着最后的缠绕。
短短一个年,她和他相伴,刚好轮回了一个四季。
短短这一年,她初尝情苦,不觉已盖过百年的甜。
雪还在下,像无边无际的夜。
雪娘缓缓爬起,将玉笛珍藏在怀,轻轻理顺少年的长发,又安静的躺回他僵硬的臂弯中,熬过漫漫寒夜。
她听到耳边风雪呼号。
她听到远处野兽咆哮。
似乎还有人类军队整齐划一的战鼓声,厮杀声。
这个世界一如她初生的时候,充满了战斗和杀戮。
妖怪们为抢夺妖力,彼此厮杀。
人类为消灭同类和妖邪,打响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战斗。
不知道今夜,又会有多少人命归黄泉。
不知道今夜,又会有哪个妖,历经百劫化身成人,兴致勃勃的踏入红尘。
人妖都在重复一场又一场苦难轮回的修行。
“我等你来世。”雪娘倚在他怀中轻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