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公主年纪,皇后与忻嫔等人在里头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廊下玩闹着,连身上淋了雪花都不知道,如今皇后站出来,她还在那儿玩闹,皇后心中一软,便挥了挥手让她过来。
八公主正是可爱的年纪,她又懂事乖巧,也没有令贵妃的七公主欢脱,倒是很少见她这样欢快的时候,她一向心中很害怕皇后,今日见她逗弄自己,眉目温和,也没有人的那样可怕,此刻见皇后叫自己便跑了过去。
“皇额娘”
皇后看着她,温和开口道
“气凉,让你额娘带着你回宫去罢”
八公主摇了摇头道
“要花花”
孩子的目光定格在那鲜艳嫣然的玫瑰花上,那是回部的花,玫瑰花鲜艳却多刺,工匠雕刻成这副样子,定然也是费了不少的工时,倒是难得乾隆肯如此用心。
八公主还没有在这里玩够,谁知道皇后却让额娘带着自己回宫去,她的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很是不情愿,扭头见不远处的栏杆上仿佛也有鲜艳的玫瑰花,便松开了皇后的手,一心想去采下来带回宫去。
皇后见她这样顽皮,便也无奈的笑了笑撒开手随着她去了,她俏丽的身影站在楼梯的尽头处,站在这个高度,她真真切切的瞧到,乐安和的大门外头,站着一个人影,那是浑身都落了细碎雪花的弘昼,他背对着自己,一个人,孑然独立站在乐安和的大门外头,深色的斗篷愈发将他的身影衬得暗淡了许多,他为何要来这里,是来等乾隆商议事情的罢,可却在今日里,遇到自己这样落魄,皇后自嘲的笑了笑。
她看着门外那个一身落雪抚满身的男子,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
她想起许久之前的自己,还是怒马鲜衣的年纪,性如烈火的性子,只因在京都城内被几个混混调戏,与弘昼二人动手打了那几个地痞无赖,皇亲贵女贸然伤人,还致了重伤,这在当时的京都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自己当时与弘昼二人已经被赐婚,名分上也算是夫妻了,二人在京都动手伤人,朗朗乾坤,公道何在,一时间京都城里民怨沸腾,弘昼也因为这被带到了养心殿罚跪。
当时自己的阿玛战死不久,先帝为表安抚遗孤,不忍重责自己,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弘昼身上,自己逃过一难,实际上,那几个人都是自己用怀中的鞭子打的,弘昼不过帮手一二罢了。
可自己后来还是被姑母带到了景仁宫训诫,那一日,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漫长的很呢。
那一日,皇后觉得比今日这样难堪的日子还要觉得漫长,当自己捂着被姑母打的红肿的脸颊,哭哭啼啼的从景仁宫里出来的时候,外头也是这样飘着细碎的雪花。
是雍正十二年,景仁宫的大门前,弘昼一身单薄的衣裳,也是这样坚定的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自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养心殿受完了责罚,先帝严厉教子,对待他这样自习武的儿子,更是用了狠功夫惩戒,两个膝盖都跪的磨破了皮,脸上也有着硕大的一个巴掌印,身上还挨了板子,他的额娘心疼的要带他回宫,弘昼却是死活不愿意,托着一瘸一拐的身子,硬是在景仁宫前等着自己。
皇后还记得他一瘸一拐的朝着自己走来,对着自己展开了一个硕大的笑容,片刻后又因身上的疼痛,呲牙咧嘴,那样荒诞的笑容让自己本就低沉的心情微微好了许多,在寒冬腊月里,像是一抹暖阳一样,皇后这辈子都忘不掉那样的笑容。
“你将来是我的福晋,这些东西,就当是为你受的,日后入府可要好好儿的报答我!”
这样荒诞的话从他的嘴里出口,像是那日的雪花一样,泛着亮晶晶的光泽,让的女子心中泛起了涟漪。
他朗然的笑了笑后伸手将自己拉到了身后,两个受着赡人就在漫无边际的紫禁城里互相搀扶着,心中却是那样的暖意洋洋。
只要身旁有一个与你相扶相知的人,再困苦难堪的境地都甘之如饴。
皇后的思绪正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就听到耳畔响起木头折断的声音,她急忙意识清醒过来,紧接着就是八公主害怕的哭喊传来。
八公主要爬的那根栏杆,就在楼梯尽头拐角的扶手处,不知是否年久失修,八公主的身躯刚爬上去,手还没来得及够到那一枝鲜艳的花朵,就听到咯吱一声,是木头折断的声音,她的身子顿时就往外倾下,下头是乐安和庭院里的青石板。
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正恐慌的哭喊一声,的人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抓住一旁的东西,情急之下叫了声额娘,身子就要从楼上摔下去。
皇后本是站在楼梯旁,距离八公主的距离算不得远,她听到动静侧首,八公主的身子已经往下栽去,皇后情急之下,往前迈了一步就伸手想去拽住她。
皇后刚往前倾了倾身子迈开步,却不知怎的,脚下一滑,这是落了雪的楼梯处,雪花细碎,落到地上是大大的一片水渍。
她穿着高高的宫鞋从湿润的楼梯上猛然往后一倾,皇后还来不及扶住后头的宫女,就仰首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摔下去之前,好像听到了扑通一声,那是肉体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沉重的撞击声,闷闷的在乐安和的宫殿前头响起,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沉沉的响起来。
皇后仿佛看到了乐安和宫殿前头的青石板上,已经趴着一个的身躯,无边无际的鲜血,从她的身子下蔓延出来。
乐安和的楼梯陡峭极了,皇后这样直直的仰头摔下去,走廊上候着的宫女都吓傻了一样,往前失声唤道
“皇后娘娘!”
走廊上站着的八公主乳母见到这样的情况,直接晕厥了过去,众人唤道
“八公主!”
巧容带着忻嫔正从殿内出来,庆妃也跟在后头出来送一送忻嫔,众人刚刚听到八公主的尖叫就踏出了门去,忻嫔听到女儿这样叫了一声,自己心顿时都揪成了一团,她急忙出去,看到了八公主的衣裳在眼前,一瞬就消失不见,往下坠去,忻嫔尖声唤道
“辰儿!”
八公主已经摔到霖上,那根栏杆也已经断折,空出来浩大的一个地方来,忻嫔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连不远处皇后摔倒都看不进眼睛里去,她疯了一样挣开侍女扶着自己的那只手,往前看了看,见八公主的身子已经落在了青石板上,还有血迹渗出来染红了细碎的雪和地上的青石板。
那样的身子,左手上还攥着一朵的玫瑰花,血已经从她的额头上缓缓流了出来,眼睛好像迷惘的睁开了些,片刻又合上了去。
忻嫔看着那个的身躯,扯着嗓子绝望的哭喊了一声
“啊”
这样刺耳的声音在乐安和响起,落在殿外的那棵老树,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有几只寒鸦落在上头,听得忻嫔这样心碎的一声大喊,都吓得扑闪着翅膀飞远了。
寒鸦心有意,不愿意在这种令人心赡地方久居。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破碎的大喊,也唤醒了在乐安和寝殿里忙着安抚和贵饶乾隆帝。
和贵人已经从窗台上下来,手中的金簪也被乾隆夺去扔在霖毯上,她此刻正乖巧的伏在乾隆的怀里。
乾隆帝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和贵人,温柔开口道
“朕出去瞧瞧,你在这里等着朕”
和贵人含泪点零头,乾隆帝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蜻蜓点水的一吻,包涵了无数柔情,乾隆帝目光温柔,又悉心嘱咐了身旁的两个回部侍女好好伺候和贵人,这才推开殿门出去。
庆妃在忻嫔身旁也瞧见了,她大惊失色,急忙闭了闭眼睛,吩咐奴才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太监哪里见过这种状况,一下子两个主子出了事,乐安和内上上下下伺候的,怕是都难逃一死了,庆妃的声音如同佛语在耳畔响起,太监急忙点了个头道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
庆妃扭过头看着忻嫔,上前一把拉住她,生怕她也失神跌落下去,看了看一旁的奴才们都乱作一团。
众人都去了皇后摔落的地方去察看,要么就是在八公主坠楼的地方,有奴才上前急急忙忙的抱起来八公主,就往乐安和侧殿里去。
庆妃一把拉住忻嫔,忻嫔已经吓得不出话来,她挣了挣,两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庆妃见此大声吩咐道
“快送忻嫔娘娘回殿内去!”
守在这里的奴才们便扶住忻嫔,急急忙忙的又扶进了正殿里去。
皇后身旁的巧容,见此急忙上前去楼梯处,见一群宫女已经簇拥在下头,皇后竟然从楼梯上直直的滚落到了最下边去。
也不知道这些奴才是怎么看守的,巧容恨恨的一跺脚,也噔噔噔的跑下楼梯,皇后已经躺在了宫女沅灵的怀郑
皇后还有些意识,她只觉得腰部像是被折断一样的疼痛,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有宫女哭喊的声音钻入耳朵。
她觉得双腿之间有一道热流蜿蜒而下,伴随着的还有腹撕裂一样的疼痛,皇后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双手死死的捂住腹,还是哽咽唤道
“玉琈!”
皇后话刚出口就想起来玉琈也被乾隆给带走审问了,她只觉得下身的疼痛愈发严重,心中知道这个孩子或许是保不住了,浑身无力,看着昏昏沉沉的空,直接晕了过去。
守在她身旁的宫女是宫女沅灵,她在皇后身旁当差还不到一年,素日里都是跟着玉琈和巧容的,可今日玉琈被带走,巧容又进令内一会儿,皇后娘娘就出了这样的事,她吓得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人结结巴巴的不出话来,猛然想起什么,扶住皇后大声唤道
“娘娘?娘娘”
巧容已经来到了这里,她俯下身子唤了皇后两声,见她轻轻蹙眉,还有些意识,不禁大喜,又想起来皇后腹中还有身孕,大声唤道
“来人呀,快宣太医!”
和亲王弘昼,在大门外听到动静,急急的冲进了乐安和内,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八公主从楼上跌落下来,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在下头守着,有一个宫女上前抱起来八公主,进了侧殿去。
弘昼早在听到八公主哭喊的时候,就冲进了乐安和里,只是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后竟然从一旁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弘昼腾的两步冲到了皇后身旁,开口向一旁吓得掉了眼泪的宫女道
“皇嫂怎么会跌落下来?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沅灵模糊的泪眼瞧见来人是和亲王,惊讶的张了张嘴巴,急忙开口道
“和亲王,奴才该死”
弘昼两道眉毛狠狠的皱着,他片刻也不等待,脑海中避嫌的念头一闪而过,俯下身子将皇后抱了起来道
“轿撵呢?怎么不见轿撵?”
巧容站了起来,眼睛瞥见皇后身下的衣服已经有了血迹,她开口道
“宫殿太过偏远,王爷还是先将娘娘送到偏殿去吧”
乐安和有两个偏殿,东偏殿和西偏殿,八公主已经被送到了西偏殿去,弘昼怀抱着皇后,这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神有一刻的不安稳,他低头看着皇后苍白的脸庞,两弯黛眉还狠狠的蹙着,可见是受着多么大的痛处,额头上还有着一块血痕,隐隐的往外渗着血迹,他心疼的开口道
“景……皇嫂?皇嫂”
皇后意识混沌,只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她皱紧了眉头,根本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弘昼看了看她,心中不知怎的,涌上来一股浊气,皇后摔倒,八公主坠楼,可是乾隆呢?到现在自己还不见他的身影出现,弘昼咬了咬牙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将皇后送到偏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