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嫔出了慈安普护,她倚仗着太后,本是不愿去杏花春馆跑这么一棠,可是想了想太后的语气,似乎是自己不去,就忤逆了她的意思一样,便不甘不愿的坐上轿撵去了杏花春馆。
却不想吃了闭门羹,忻嫔虽然新晋为妃位,可失去八公主,让她一病不起,诚嫔匆匆的来了这里,却被守在门外的宫女给回绝了,是主子养病,不愿意见人,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诚嫔只能悻悻的打道回府。
忻嫔居住的杏花春馆,一片愁云惨雾,八公主的夭折,令她摧毁了所有的心神,做什么都没了力气,虽然封妃的旨意下达了杏花春馆,还是庆妃在一旁搀扶着她起来接了旨意,忻嫔的面色也没有太多的改善。
庆妃看着卧在床榻上,面色苍白,但是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的忻嫔,如今已经是忻妃了,她开口劝道
“姐姐如今也是位列四妃的人,皇上了,待开春后回宫,就正式行了封妃的典礼”
忻妃听着她的话,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她低下头,只抠着冻的冰凉的手指,默不作声。
庆妃本来与她也不算是什么深交,只是在乐安和亲眼目睹了八公主遇难,难免心中对她多了几分同情,又不忍心她一个人,便在这里陪着她,谁料忻妃也不回绝自己的陪伴,她又是个心肠软的人,一来二去,便在这里宽慰她好几日了。
她此刻伸出手来,握住了忻妃冰凉的双手,扭头看了看一旁伺候的婢女,开口劝慰道
“日子还长,姐姐你也年轻,该抬起头来往前看”
忻嫔入宫的时候与自己差不多,若是论年纪,怕是还没有自己大呢,不过是按着册封的前后,依着礼数唤一声姐姐。
忻妃低着头,眉目似有动容,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子之爱,君恩如流水,自己入宫这十年来,早就看的透透的了,太后明面上是袒护自己,其实事事都是在为她自己身后的钮祜禄氏铺路。
自己入宫多年,却枉做了这么多年的棋子,在宫中也没什么交心的人,两个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这冰冷的深宫之中,唯一能给予自己温暖的人,独独能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人,六公主夭折后,自己诞下了瑾辰,这么多年下来,乾隆帝踏足自己宫中的次数少之又少,只有八公主瑾辰陪在自己身旁,如今她竟然这样意外夭折,乾隆唯恐不吉利,连个追封都不见给瑾辰,可怜她来人世一遭,连个封号都不能留下,礼部的葬礼上也只匆匆写了皇八女,乾隆帝虽然给了自己晋封,可心中明白的很,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罢了,而这样的安抚,还大多是做给自己在前朝的阿玛看的。
她脑中想着这些东西,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都这把年纪,还指望什么呢?在这长长的宫中消磨殆尽我的命罢了”
深宫之中,自己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才过了三十岁,余生漫漫,就都要在葬送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深宫之中了,她绝望的合上眼睛,两行清泪簌簌滑落了下来。
庆妃看着她,仿佛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也被戳中了一样
“即便如此,八公主总不能枉丢了性命,你得早日养好身子”
庆妃没再下去,她攥紧了忻妃的手臂,希望她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忻妃果真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看着庆妃,试探的开口道
“皇后娘娘?”
她这些日子以来,只顾着自己伤心,全然忘了过问皇后的状况如何。
庆妃见她这样问,也只摇了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这几日我都在这儿来照顾姐姐,皇后娘娘那儿,只听娘娘产了,如今还被禁足在了平湖秋月”
她瞧见忻妃的神色似乎有些难过,又接着道
“听奴婢们,皇后娘娘那日,似乎是想抓住八公主,却不想连着自己也摔了下去”
忻妃的目光悠悠投向远处,只见她眼里逐渐有了些愧疚,惋惜的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从前,自己跟在令贵妃的身后,狐假虎威的与皇后作对的那些日子,仗着自己身后有太后为自己撑腰,便在宫中为所欲为,还不少得罪过皇后,逞一时的口舌之快,如今却懊悔极了。
“皇后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从前,是我看不清罢了”
她想着那一日乐安和里的事情都那样的巧合,一心寻死的和贵人如今安然无恙,而奉命去处置的皇后却从楼上摔了下来,自己的八公主也意外夭折。
乐安和是座老殿宇了,去年在宫中的时候,乾隆才下了命令重新修缮乐安和,好好的栏杆,怎么会折断就折断,瑾辰不过五岁的年纪,压在栏杆上也不至于压断它,若是太过明显的断裂,宫人们岂会看不清,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切,都是有心人要设计的,处处陷阱,乐安和的栏杆,殿宇内的楼梯。
忻妃的眼睛里逐渐蓄满了恨意,她咬牙开口道
“乐安和之事,绝非巧合”
乐安和的事情,一定有鬼,一定是有心存心陷害,一石二鸟,将皇后的孩子与自己的八公主一同摧残,如今,自己与皇后二人伤心欲绝,却还是有人却在暗处得意。
庆妃满意的点零头,她不好明这样的事情,只能暗暗的点醒忻妃。
如今见她幡然醒悟,庆妃伸出手为忻妃掖了掖被褥,面色却是淡然的低声笑道
“姐姐心中有数就好,只是不可张扬,你好好养着身子,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忻妃微微撑起来虚弱的身子,她开口道
“你这就要走?”
庆妃扶住她瘦削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道
“不必起身了,改日我再来瞧你”
忻妃身旁的侍女见此便起身要去送一送庆妃,她心中对庆妃也是有些感激的,八公主这样意外出事,宫中人人都去贺令贵妃得子之喜,没有人来这宫中,门庭冷落,若不是庆妃娘娘在自己主子的身旁时时宽慰,恐怕主子是撑不过这样的打击的。
庆妃却摆了摆手道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吧,本宫自个儿走就行了”
她言罢扭头又回望了一眼卧在床榻上的忻妃,对她轻轻颔首后,便缓缓从殿内退了出去。
圆明园内的冬景也极美,忻妃居住的杏花春馆,是春日景致最好的一处,冬日里的景色到显得有些素净了,可出了杏花春馆的门,圆明园上下光,一片白雪皑皑。
庆妃扶着宫女的手,从杏花春馆出来,她看向满园的美景,却陡然心伤了起来,圆明园里的绿瓦红墙,都落上了晶莹的白雪,这样洁白的大地,这样美丽的景色,却无声无息的埋没了多少的红颜在里头。
她望着这样的白雪,心中却哀伤了起来,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门口的石狮子上落的白雪,触手的冰凉让自己也清醒了过来,她开口吟道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庆妃出自世家,是静心栽培出来的大家女子,陆氏一族这一辈,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家,家里人自就悉心教导,这样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子,从就被安排了命运,入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不该那年京都城上元灯节,自己偷偷跑出了府,见了一个不该见的人,满城的花灯璀璨,他的眼睛,胜过京都城里所有花灯的光亮,嘴角上挂着的微笑,是自己永生难忘的记号。
“锦婷”
他温和的声音如在耳畔,那日墙头下匆匆一眼,却误妾百年情。
也让自己从就规规矩矩的心也有了不安分的念头,若非父母命难为,自己何尝不能与他一起去寻那样海阔空的人生呢?母亲劝告自己的话犹在耳畔,聘则为妻奔为妾,没有聘礼媒妁之言,没父母的恩准,二人又到哪里去寻真正的自在呢?
她仰起头来,看着这四四方方的空,想起皇后前些日子在乐安和的待遇,堂堂皇后还能守到那样的屈辱,何况自己这样的妃妾呢,若是当日私奔为妾,也比今日这样憋屈的日子来的快活许多,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这宫里的墙,可真高呀,外头的人拼了命的想进来,瞧瞧里头的主子们过的是什么日子,里头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身旁的侍女搀扶住她,轻轻嘱咐道
“娘娘,外头冷,咱们回去罢?”
庆妃低着头不语,没好也没不好,忽然却听身后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来
“你很想出宫?”
宫女们急忙纷纷俯下身子行了大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庆妃闻言也转过身来,脸上浮现了些尴尬的神色,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些荒唐的话被乾隆听去了多少,她福了福身子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乾隆帝一身暗黄色衣袍,外头披着同样颜色的披风,他的神色是藏也藏不住的疲惫,眼睛里还有血丝。
今日本是有些了闲暇的时间,想要出来透一透气,也好抒发这几日愁闷不堪的情绪,谁料想就听到了庆妃在这里慨叹。
他大手一挥道
“都起来罢”
宫女也都纷纷站起身子来,乾隆帝亲自上前搀扶住了庆妃,他低头看着庆妃美艳的脸庞,因为连日来杏花春馆探望照顾忻妃,也变得憔悴了不少,他大手轻轻握住庆妃的手道
“多日不见,你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来杏花春馆照顾忻妃,也辛苦你了”
庆妃微微躲闪了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哪敢称得上辛苦?”
这不易察觉的动作却引起了乾隆帝的注意,他将庆妃的手攥的更紧了些,叹了口气道
“朕方才听你所言,庆妃倒是羡慕宫外的景色了”
庆妃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只微微笑道
“宫中日子平淡,皇上不想瞧瞧外头的吗?”
乾隆帝嘴角处的一抹微笑却像是凝固住了一样,他看着庆妃鬓发之间的一枚点翠簪子,缓缓开口道
“这宫里的阴沉的很,朕不愿意再看到有人愁云惨雾的,你明白么?”
庆妃觉得乾隆的目光钉在自己的身上,她觉得十分不舒服,只尴尬的笑道
“臣妾不过是心疼皇后娘娘与忻妃罢了,皇上若是嫌弃愁闷,大可以去地一家春里,那儿喜庆的很”
她本是个唯唯诺诺的人,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多,如今这样直来直去的话,倒是颇有皇后的神色了。
乾隆帝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是有些不满,还是耐住性子道
“皇后身子虚弱,在平湖秋月调养,你若是挂念可去探望,朕只是让皇后不要外出,好养身子,并没有不允许人探望”
庆妃点零头道
“臣妾明白,多谢皇上”
乾隆帝低下头去看着庆妃如画的眉眼,放温和了语气道
“你方才念的,可是韩愈的春雪?”
见庆妃羞涩的点零头,他又开口道
“春日迟迟未到,爱妃也心急了?”
庆妃却摇了摇头,她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所有情绪道
“只是见圆明园的残冬漫长,想着到了春,万物复苏,一切事也都会好起来的”
她抬头看向乾隆帝已经有了皱纹的面庞,自己虽然可以不承恩宠,可是前朝还有父亲在,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决定,她进宫的目的也是为此,家族荣光,一念之差,都在眼前的这个子的喜与怒里,顿了顿开口道
“皇上也可少些烦忧”
她这样的话出口,只觉得自己都听得别扭极了,乾隆帝却是有些惊诧,他眉目温柔的盯着庆妃的神色,仿佛能融化掉这冬日里的雪一样。
“寒冬漫长,爱妃晚些时候来朕的勤政殿罢,那里暖意洋洋,四季如春,定不会教你我伤神”
庆妃见他的眼睛里已经复杂了起来,明白今日是自己躲也躲不掉的,只为难的点零头道
“臣妾遵旨”
她回答的语气虽然恭敬,可她低着头,乾隆帝看不清她美艳的眼睛里,藏着多少不甘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