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距离圆明园算不得多远的距离,御驾虽然声势浩大,一日之间,到底也算是到了紫禁城。
翌日
慈宁宫里
皇太后舟车劳顿,昨日傍晚到了京都后就匆匆歇息了,如今已经在宫殿里歇息了一日,直到今日才接受众饶问安。
皇后又不在宫中,令贵妃率领愉妃,庆妃等人亲自来了太后宫里问安,此刻听崔嬷嬷禀报太后已经起身了,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皇太后已经换上了端庄的旗装,因着是初春日里,太后一身石青色点墨梅花薄夹袄,端坐在主位上,额头上的点翠钿子垂下来两根流苏来,她神色严肃,看着威严极了。
令贵妃站在最前头,再往后站着的就是愉妃,庆妃,忻妃还有豫嫔与诚嫔,最后头跟着的是近日得宠的伊贵人。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众人齐声给皇太后问了安。
皇太后在主位上,她冷眼打量着令贵妃今日的打扮,一身嫣红的旗装衬得她愈发娇俏了些,头发梳成了高高的旗头,赤金红珠的首饰在她头上堆砌着,鬓边一支金凤的步摇倒是分外的惹眼了,她手上还握着一串玉珠,当真是以为自己掌控了六宫,就连打扮也比从前放肆了许多。
皇太后看了看她身后低眉顺眼的庆妃,可见只要生的美貌不必如何妆扮也是好看的,愉妃年岁渐大,如今打扮也愈发老态了,豫嫔年轻美貌,虽然打扮素净,可是难掩清丽之色,伊贵人更不必提了,新晋的南府舞姬之首,容颜怎么会差,又长歌善舞,自有一副娇媚之态。皇太后打眼看了看,也就只有诚嫔一人,容貌不起眼也罢了,打扮的也太过简朴了些,太后心里止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只见太后轻轻颔首道
“都平身罢!赐座!”
众妃嫔福了福身子,恭敬的低眉谢道
“多谢太后!”
令贵妃坐在了左边最靠近太后的下首,她眉眼凌厉,仿佛是要为了震慑六宫一般,抬起眼来朝着太后笑了笑
“昨日车马劳顿,不知太后身子可好?”
皇太后怀抱着怀里的暖炉,抬起眼来看了看令贵妃讨好的脸色,只是终究心中恨意难平,纵然再不舍得,令贵妃如今也早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人了,她淡淡开口道
“哀家一切都好,宫中事务繁杂,倒是辛苦你了”
令贵妃闻言轻轻低下头笑了
“臣妾有幸为太后,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谈不上辛苦”
皇太后轻轻嗯了一声,再不愿意搭理她半分了。
她目光环视着下首,威严的开口道
“皇后于圆明园养病,宫务暂由令贵妃打理,其余诸事,如难以决断,大可以来慈宁宫”
众妃嫔恭敬的低下头道
“臣妾明白,谨遵太后教诲!”
令贵妃见此,太后是要夺去日日晨昏定省的规矩了,便拿着丝帕微微掩唇笑道
“回太后,皇上已经下令,为免扰了太后的歇息,日后问安到延禧宫去!”
乾隆帝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骤然下了这样的旨意来妃嫔问安这样尊贵的事情,居然肯让令贵妃去接受妃嫔日日的拜见。
庆妃与博尔济吉特氏一想到日后每都要去延禧宫给令贵妃这样的人日日请安,心里头就像是哽住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沉闷。
皇太后闻言也是一惊,她片刻后又神色从容的笑了
“是么?那也极好!”
令贵妃如今倒真是一副让志的模样了,她这么多年以来,从宫中最卑贱的辛者库贱奴,到成为皇上的妃嫔,为宫中其余妃嫔瞧不起,再到如今位及贵妃,坐上了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享受众人对着自己请安问好。
皇太后心里却是一惊,自己还未舍弃令贵妃这颗棋子的时候,令贵妃居然早就没有与自己为伍的意思了,好,好得很呢,当真是奴才出身,皇太后暗暗的握紧了手里的佛珠。
只见后头的庆妃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心下想起回宫才这么长时间,十五阿哥还在令贵妃那里养着,便开口道
“庆妃,你抚养永琰,可还习惯?”
庆妃闻言,面色尴尬了起来,乾隆帝的旨意虽然下了这么久,可是令贵妃一直不提将十五阿哥送到自己那里,自己也乐得清闲,想着晚一是一,如今贸然被太后问话,她面色难堪笑道
“臣妾,臣妾还未来得及去延禧宫里接回来十五阿哥呢”
一旁的令贵妃却似乎是有些坐不住了,她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手指抚上老红木的扶手,玉珠碰撞的声音响起来,她感觉到皇太后的目光朝着自己看来,便强忍下心里的不满,开口道
“回太后的话,永琰还,御驾刚刚回宫就让他骤然挪动,臣妾只怕孩子受不住!”
皇太后见她言语恳切,心内却只冷笑了一声,她面上毫不在意的抚了抚怀中的暖炉,并不搭理令贵妃,只与她身后的庆妃道
“那今日就将十五阿哥带去你宫中罢,千万好生照顾着”
庆妃面色为难,她与身后的豫嫔博尔济吉特氏对视了一眼,太后在这里发了话,今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延禧宫接过孩子来了,她想到这里,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福了福
“臣妾遵旨!”
皇太后满意的看着她,端起手旁的茶盏缓缓喝了一口笑道
“日后要常带着永琰来请安”
庆妃抬起眼睛来看了看太后的神色,明白她是拿自己来给令贵妃使绊子,自己虽然不愿意,可是到底心里也不满令贵妃,面上便也笑着点零头
“臣妾明白”
一旁坐着的令贵妃脸色铁青,手中的丝帕都绞得死死的,她自贫困出身,不曾受过什么规矩教导,仅有的一些礼数还是从前在先后宫里当苦役的时候,跟着教使嬷嬷学来的,豫嫔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她的动作,低下头去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一场请安不欢而散,本是令贵妃正式主掌六宫后妃第一次率领后妃问安,却不想没了皇后的压制,一直偏向她的太后却倒戈相向了。
众人告了退后,太后看着空空荡荡的大殿,手指抚上自己的护甲,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一旁的崔嬷嬷见此,便俯身轻声道
“太后,和常在求见您!”
皇太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不起来宫中的哪个常在,贵人之下的嫔妃,是没有资格来给皇太后亲自问安的。
她疑惑的开口道
“哪个常在?”
崔嬷嬷见此,俯下身子凑近了太后的耳畔,她压低了声音回禀道
“就是和卓氏,从前乐安和的和贵人!”
皇太后陡然的睁开双眼,似乎想起来那一张脸,那个从前在乐安和里闹出来大事的回部女子,她微微坐直了身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道
“好端赌,她求见哀家做什么?”
崔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和贵人自从上次乐安和出了事以后,听闻在鉴碧亭里痛思己过,只想着一心求见太后,明苦衷!”
皇太后摩挲着手里的佛珠,她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冷笑道
“她能有什么苦衷?”
一个靠着美貌狐媚了皇帝的女子,还恬不知耻的在乐安和里闹出来那样的大事情,让一个公主和皇后腹中的嫡出孩子夭折在乐安和里,这样的罪过,皇帝没有一根白绫了结了她,留住一条性命给她,还不知廉耻的要求见太后。难不成忘帘初是如何对太后无礼的吗?
太后心中不屑极了,冷静下来细细想一想,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以和贵饶绝世容貌,不要看乾隆帝如今不放在心上,可是他心中,始终没有放下和贵人。
若是能将和卓氏为自己所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崔嬷嬷见太后迟迟不发话,抬头看了看她,只见皇太后缓缓的转动着佛珠,眼睛里逐渐复杂了起来……
请安散去后,令贵妃率先的出了慈宁宫的门去,春风将她的衣摆都微微吹了起来,在春花未开的御花园里,她就像是一朵缓缓盛开的牡丹花一样,嫣红夺目!
走出去了慈宁宫的正门,令贵妃由宫女服侍着缓缓上了轿撵。
豫嫔与庆妃在后头走着,忻妃也在后头悄无声息的跟着二人。看向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豫嫔博尔济吉特氏捅了捅一旁的庆妃道
“庆妃姐姐,咱们如今去哪儿?”
庆妃看着前头令贵妃浩浩荡荡的轿撵,想起太后方才在殿里拿着自己为难令贵妃的事情,情不自禁的冷笑了一声道
“自然要去延禧宫接十五阿哥”
豫嫔博尔济吉特氏看着她的神色,与一旁的忻妃对视了一眼,她扭头对一旁伺候的宫女吩咐道
“那你先回去收拾一下罢!我与姐姐一同去”
博尔济吉特氏身旁的宫女新雨点零头道
“奴婢遵命!”
宫女得了命令,便急匆匆的回了储秀宫里收拾相应事宜。
庆妃在前头走着,伸出手来摘下了手边的一朵鲜花,这花还未到季节盛开,只有的花苞在,她将花苞攥在手里,忍不住哀然的叹了口气道
“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样的,这样拆人母子的事,也不知道我做了会不会有报应”
博尔济吉特氏与一旁的忻妃二人对视一眼,情不自禁的笑晾
“抚养十五阿哥,又不是过继,快去罢”
庆妃这也舒缓了些心情,她想起令贵妃那副盛气凌饶模样,冷哼了一声道
“走罢!”
忻妃在一旁也笑了,三人并肩而行,忍不住议论道
“这才回宫一日,贵妃就迫不及待的立下规矩了”
博尔济吉特氏轻捂住嘴巴笑了
“她如今,可不是万事都仿着皇后娘娘来的么?”
魏氏如今的手段,与皇后当年初登凤位的时候一般无二,只是皇后还不及她一半心狠。听闻昨日刚到延禧宫,就杖责了一个宫女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也不知那宫女犯了什么错,一个瘦弱的女子,挨了这么多的板子,日后行动都是难事。
皇后从前是用铁腕来立规矩,如今的魏氏,倒是有些东施效颦,乱动一汽的意思了。
延禧宫
偏殿里躺在摇篮之中的十五阿哥,突然毫无征兆的便大哭了起来,任凭乳母怎么哄劝都没有用,一张脸儿都哭的通红了起来,看着让人心疼不已。
令贵妃的轿撵刚到了延禧宫门外,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她急匆匆的下了轿撵,风一般的冲进了里屋,见十五阿哥永琰哭的可怜,心疼的一把抱了起来,令贵妃身旁的宫女腊梅见此就开口斥责乳母道
“你是怎么当差的?没瞧见阿哥都哭成这样了”
乳母也是满脸的委屈
“奴婢也不清楚,阿哥自从醒来便一直哭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奴婢喂也喂过了,也伺候的极好”
腊梅听她这样话,恼怒的两条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她扬起来手掌道
“你这奴才,伺候不好主子还敢狡辩!”
乳母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求娘娘恕罪,奴婢不敢啊!”
乳母的话落在一旁的令贵妃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她抱着怀里的孩子,见他呜呜咽咽的哭着,止不住的一阵心疼,想来是孩子知晓自己今日就要离开亲生额娘,也难过极了罢!
听到腊梅在自己的身边吵吵闹闹,她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道
“谁再多言半分,都给本宫狠狠拖出去掌嘴”
腊梅见主子动了怒气,也变得蔫蔫的了,她默默的收下了手掌,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多嘴了。
令贵妃轻轻的拍着怀里的孩子,难过极了,哄了一会子也不见好,眼看着十五阿哥嗓子都快要哭哑了,腊梅在一旁着急坏了,她回禀道
“娘娘,奴婢去请太医罢?”
令贵妃瞪了她一眼道
“这时候去找太医做什么?”
腊梅顿时就怔住了,她便也不再言语了,乖乖的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令贵妃怀中的孩子。
殿内的十五阿哥哭声不停,令贵妃正在踌躇,却听到外头的太监尖声通传道
“庆妃娘娘驾到,豫嫔娘娘驾到!”
令贵妃眉峰微动,她双手情不自禁的抱紧了些怀里的十五阿哥,却听婴儿啼哭的声音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