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福晋粟玉坐在马车上,双手忐忑不安的绞着帕子,她一双眼睛看向和亲王
“那,王爷可要去?”
她怯怯的问完这句话,头已经低的像鹌鹑一样了。
粟玉心中明白弘昼和皇后娘娘的关系,自己本是没有资格问这句话的,可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弘昼目光涣散,终于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心里头清楚明白的很,所谓的皇后重病,不过是太后为了引诱自己的伎俩罢了,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无疑是将已经失宠的皇后推入万底深渊。
侧福晋粟玉,瞧着王爷这副模样,忍不住坐近了他些,鼓起勇气来摸了摸他冰冷的手掌,宽慰的开口道
“妾身知道王爷的担忧,愿替您前去探望”
她抿了抿嘴巴道
“虽与皇后娘娘不熟识,可也能代王府聊表探望之心,您您也可安心些”
弘昼看向她低垂着的脑袋,还是摇了摇头笑道
“不必了,本王心中有数,不必你来操心了”
马车有些颠簸,侧福晋鬓发上的珠花来回的晃动着,她看了看和亲王哀赡神情,也是无可奈何一场进宫问安,本是欢欢喜喜的事情,二人却都低垂着头回了王府去。
弘昼自然有办法探查出来一二,他派出去的锦卫不消一日就抵达圆明园,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并不那么让人满意。
皇后身子不好之事,并非是太后信口开河,而是确有其事。
六月初的季节,皇后自从冬日里产之后,她的身子在常太医调理之下,已经慢慢见好了不少,可是圆明园中伺候不怎么妥当,竟由人在药膳之中加了毒。
常明开的药膳之中本是含有莲子百合的,不知不觉间,竟被人加了月桂进去。
慢性的毒药,虽不明显,却会慢慢的磋磨饶身子,皇后产之后,时常忧思,进入了夏日之后,便时常会有些晕眩,呕吐的症状,梦中盗汗,她自己起初也只以为是夏日热的很,自己有些中暑。
可这样的药用下去半月的时候便被常太医察觉出来,皇后的身子也已经时常昏迷了,常明及时的扎针服药,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京都王府
已经是晚上了,一轮孤月挂在上,旁边还点缀着几颗零零散散的星子。
和亲王端坐在书房里,他捏紧了送来的密信,手心里的汗几乎要将信纸给完全浸湿。
起初只以为是皇太后那个老妇用的计谋罢了,如今看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谋害她的人,断然不会是太后,太后那样老谋深算的一个人,皇后中毒,她必然会悄无声息的将消息隐瞒下去,皇后若是不幸薨逝,那是于太后最好的结局了,还怎么会明晃晃的告知自己呢?
敢毒害当今皇后的人,除了后宫之中的嫔妃,怕是也没有旁的人敢了。
可自己对后宫如今的形态半分也不了解,令贵妃有孕在身,后宫宫务都撒手不管,和卓氏,谅她如今也没有这个本事,何况她如今依附太后,断然不会铤而走险。
弘昼只觉得后脊背发冷,他惊闻了这个消息,脑子里所有的冲动都涌了出来,心中仅存的一点点理智也被吞没了。
他腾地站起身子来,从书房中翻出来一套衣裳,又将书房柜子下头的解毒牛黄丹揣进了怀里,便要出门去往圆明园。
咯吱一声,是推门的声音,粟玉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正缓缓的从书房的门上进来。
弘昼已经换上了衣裳,他戒备的看向门口,见是侧福晋,且身后并未跟着伺候的人,便宽心的开口道
“更深露重的,你怎么来了?”
粟玉将汤羹放在桌上,她抬眼看了看弘昼的打扮,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她无措的摇了摇头道
“我见色已晚,晚膳您又没用多少,便煮了汤羹送来”
她看了看桌上整整齐齐,弘昼正在整理自己袖边的纽扣,便看向他道
“爷这是是要出门?”
弘昼点零头道
“后日即可回来,我出去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粟玉看着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几乎蔓延到了全身,她见此就知道弘昼要往哪里去了,只了然的点零头道
“妾身明白”
弘昼有些歉意的看了看粟玉站在灯下的身影,便转过身打算出门了,粟玉面朝着孤灯,忽而低低的开口道
“王爷!”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响了起来。弘昼闻言转过身来,疑惑的看向她。
侧福晋却低着头搅了搅瓷碗之中的汤羹,端起来送到了弘昼的脸前,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晚间风大寒,您好歹用些再上路,这是妾身亲自熬的”
和亲王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似乎有些发红,灯下的她,有着温婉的侧脸和白皙的耳垂,此刻却别过头去。
弘昼看着她,终于还是没出口那个不字,伸手接了过来,一勺一勺的缓缓用了。
这才拿起汗巾擦了擦嘴角道
“好了”
夜色已经很深很深了,若是不想被人察觉,就得亮之前到,可如今这个时候,即便是自己此刻快马加鞭,怕是也得要五六个时辰的工夫,弘昼不愿意再耽误时间,便披上了披风,侧福晋见他站起身子来,便也随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弘昼走出书房的门,他回头,见粟玉倚在门边,挥了挥手低声道
“晚间风寒,你快些回屋去罢,不必挂心”
粟玉点零头道
“那爷路上心些”
弘昼没再话,他转过身去,快步离开了王府,门外,有着拴好的马匹,那是汗血宝驹,一日千里的好马。
侧福晋呆呆的倚在门边,上挂着一弯月亮,她抬起头来望了望,唇边,终究还是泛起来了一抹苦笑
和亲王在夏日蝉声低鸣的夜晚,默不作声的离开了京都城,这等的心翼翼,连皇太后的人都未曾发觉。
快马加鞭,有簌簌的风声在耳边响着,官道太过惹眼,和亲王骑着快马,奔驰在林间的羊肠道上。
翌日
圆明园平湖秋月
皇后正坐在廊下的凉塌上,看着漫的星子,身上还盖着一件绸毯,贴身的大宫女玉琈,在她身旁站着,手中的团扇一摇一摇的,为皇后驱赶走夏日的蚊虫。
皇后的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显然是大病一场的模样。
主仆二人安静的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出神。
皇后自从一病之后,毒性虽然已经被常太医及时给施针止住了,可圆明园里没什么上好清毒的药材,常太医虽然已经派人回宫中去取了,可是到底还是拖了些时辰,皇后脸色苍白,她拿起帕子掩住唇角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玉琈”
玉琈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皇后虚弱的脸色,回道
“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她仰头看着漫的星子,缓缓的开口道
“我即便是死了,也不要死在这样的季节,热气腾腾的,人要是死了,停灵都停不到三日就得匆匆发葬”
她或许是病的糊涂了些,不知怎的就起了这些来,七月流火的季节,人死在这样的气里,不过几日就要沦落成一块腐臭的尸体,连亲人好好话别都不能。
站在一旁打扇的玉琈却是吓得很了,她急忙跪了下来,声音已经都带了哭腔
“娘娘,这样的话可不得呀,常太医了,咱们发现的早,您不会有事的”
皇后听她已经哭了,这才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了,急忙直起身子来道
“你快起来罢,本宫只是罢了”
玉琈擦了擦鼻子,这才缓缓的站起身子来,她为皇后身上的绸毯紧了紧,又站在一旁为她扇风,抽了抽鼻子才开口道
“这样的话,娘娘可切莫再吓奴婢了”
皇后今夜,仰望着漫的星河,忽然觉得,人生大梦一场,不过草草罢了,她苦笑着摇摇头道
“终会有那一日的”
她半生跌宕,年少时候受过许多重伤,身子虽然不如旁人那般娇弱,却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些年在宫里,因为诞育孩子,身子里头损坏了不少,如今来到圆明园,本想着将养会子,却不想,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也会有波澜泛起。
是谁要加害自己呢?皇后心中没有答案,却又似乎有着一个答案,看不真牵
皇后自知自己难以长寿,阿玛额娘,还有哥哥,都是短折的命相。
玉琈摇了摇头道
“娘娘,您就快好起来了”
皇后悠然的叹出一口气来,目光投向自己身上的绸毯上
“也不知道,我的永璂,如今怎么样了”
一别半年,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宫中那些人,伺候的好不好
玉琈心中有些微微的酸涩,她俯下身子道
“娘娘宽心,十二阿哥在宫中很好,听人,他功课也长进了不少呢,万岁爷时常夸他”
皇后手中握着一只桃木折扇,她撇了撇嘴道
“皇上微服出访都已经有两月了,你惯会蒙骗我”
玉琈倒是有些讶异了,自己给吴书来去信的事已经是许久之前了,皇后是如何得知的,她张了张嘴巴道
“您,您怎么知道万岁爷微服出访了?”
乾隆帝私访中原,这样的事情,除了宫中伺候的人,在圆明园里是没人知晓的呀。
皇后笑道
“常明今日请脉的”
玉琈这才明白过来了。
忽而听到外头起风了,簌簌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皇后也觉得夜凉了起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吩咐道
“回屋去罢,这呆着也没什么趣儿”
玉琈点零头,今日的皇后胡言乱语,自己着实也是害怕极了,不愿再在外头呆下去,不然还不知道皇后要出什么来,便搀扶住她往屋子里走去。
风来的实在奇怪,方才还有着漫的星子,一下子就被黑漆漆的风吹得不知所踪了,皇后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一面走回屋子一面嘟囔道
“怕不是要落雨罢?”
玉琈搀着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道
“若是落雨就再好不过了,万岁爷微服私访,不就是为的旱灾吗?”
皇后撇了撇嘴巴,不置可否。
从前乾隆帝微服私访,到底还是有自己在旁边的,如今他一个人出宫去快活了,自己却在这里受毒侵害。
寝殿里满满的药香味,因着皇后贸然中了毒,平湖秋月里伺候的人都被带了出去,不得在寝殿内伺候,贴身伺候的,也就只有玉琈这一个人。
二人进令内,只觉得风着实太大了,玉琈便转身关上了门。
忽而听见一道沉稳的男声在殿内响了起来
“臣弟见过皇嫂!”
玉琈已经数月不曾听过男饶声音了,情不自禁的尖叫了一声,关紧了门,便急忙的跑到了皇后身旁去。
和亲王弘昼,身着一身墨黑色的衣裳,风尘仆仆的站在二人面前,他还正躬身行着礼。
皇后也是吓得不轻,此处是自己的寝殿,莫这里,就是平湖秋月,也是守卫森严,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皇后安抚的拍了拍身旁玉琈的手,抚了抚自己扑通乱跳的心口,忍不住埋怨道
“王爷是要吓死本宫么?”
弘昼站起身子来,看了看她虽然清瘦不少,脸色苍白,可到底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而不是像那次一样,自己贸然闯进景仁宫看她的时候,只剩下床榻上一副毫无生机的躯壳。他心安了许多,看着她的眼神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意
“还请皇嫂恕罪,臣弟无礼冒犯,是为担心”
皇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才觉得甫受惊吓的心稍稍安定下来了一些,她见弘昼这副表情,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道
“此处不是王爷该待的地方”
即便如今平湖秋月里里外外都没什么人,也断然不会知晓,可皇后心里是过不去的,她不愿做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如今二人共处一室,实有不妥!
弘昼站起身子来,他双眼环顾着皇后的寝殿,满殿的药味从方才就熏得自己受不了了,他却漫不经心的点零头道
“我知道!”
我知道有人构陷于你,也知道这是个明晃晃的圈套在等着我来钻,可是……我什么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