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当着这么多奴才的面前,又不能给他没脸,便不得不咽下去。
一顿饭除了别别扭扭的皇后,吃的也算是皆大欢喜。
玉琈捧上了三清茶来去去油腻,乾隆帝刚喝了一口就开口唤道
“吴书来!”
吴书来正在殿外不远处站着,听到乾隆帝猛然叫了自己,急忙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战战兢兢的进令内道
“万岁爷,奴才在!”
乾隆帝手指着那墙上悬挂的幽壑听泉图,缓缓开口道
“皇后体谅朕批阅奏折辛苦,将这幅画摘下来,送到九州清宴去,朕也好日日看着”
皇后陡然瞪大了双眼,自己什么时候过这样的话,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对上乾隆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只好恨恨的不语。
吴书来闻言为难的看了坐在对面的皇后一眼,他看得出来,皇后心里对这样的安排,是满心的不愿意,自己夹在了中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踌躇之间,乾隆帝却不耐烦的瞪圆了眼睛道
“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去!”
吴书来见乾隆帝似乎动了怒气,吓得急忙俯身道
“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吴书来言罢便朝着门外轻轻唤进来了两个太监,三人一同将墙上悬挂着的幽壑听泉图轴给取了下来。
画轴挂的时间不算短,上头却也没有一丝尘土,显然是皇后时常清扫的缘故了,乾隆帝看着,愈发心中不满,挥了挥手让抱着画轴的奴才出去。
皇后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僵着的,她斜睨了一眼吴书来,吴书来让两个太监怀抱着画轴先行出了宫殿门去,抬头就瞧见了皇后这副神色。
他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尴尬的甩了甩拂尘道
“皇后娘娘,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中十分的不满,便也只默不作声不搭理他。
这位主子并非好惹的,发起脾气来,乾隆帝都怕她三分,今日这般的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也是不常见的,想来是有什么事罢?
两边的主子吴书来都不大敢得罪,只觉得自己夹在这里,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指不定一会儿就得罪了谁呢?险些透不过气来,便转身打算离开。
眼瞧着吴书来退了出去,站在一旁伺候的玉琈便也默默的离开了这里。
有皇后和乾隆帝在的地方,奴才们大都是能避则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牵连。
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下了乾隆帝和皇后二人,皇后的脸色已经黑的很了,手指死死的抠着手中的茶盏,幸而在圆明园中深居简出,素日里又不怎么见人,手上连护甲也没有佩戴,否则可真是要扎破自己流出血来了。
乾隆帝看着她这副表情,忍不住脸上泛起来笑意,他为皇后面前的茶盏又添上了些茶水笑道
“皇后大病初愈,可是不宜这般动气的”
皇后抬起头来,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道
“万岁爷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趁人之危,夺人所爱,这样的行为,皇后心里十分不齿,但这样的话也只敢在心里骂一骂,若是出口来,依照乾隆帝的性子,怕是真的会不带自己出去了。
乾隆帝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皇后这里的三清茶极好,饭后用上一盏,只觉得脾胃里头都舒适了很多。
他瞧着皇后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道
“朕与你是夫妻,夫妻一体的道理,还用朕多么?”
他言罢见皇后有些不出话来,便又变本加厉的开口道
“何况你在宫中,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朕给你的,如今只不过拿了你一幅画,皇后便这样气?这就是君子了么?”
乾隆帝振振有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皇后一时间语塞了起来,喉咙里只觉得像是被塞进去了一团棉花。
她低下头去,只看着茶盏里头浮浮沉沉的茶叶,默然不语。
这种话,乾隆帝从来不曾在皇后面前过。
为女子者,一生都是在倚靠着男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而女子这一生的指望,富贵,也全都仰靠着这三个男人。
只是皇后心底里头从来都是对这样的法有所不齿的,皇后是个心有抱负的女子,马背上长大的人,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大一样。
从前她刚刚被册立为后的时候,腹中许久没有动静,这样的话有无数人在她耳边过,可皇后心中向来不以为然,她千方百计的为廉育皇嗣,除了巩固地位,给自己日后一个倚靠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愿意与乾隆有个孩子。
乾隆帝试探着捻起来她袖子上的绸衫,上头的花纹精美,他顺着绸衫一把握住了皇后纤细的手腕儿,半是哄劝的开口道
“当真不高兴了?”
皇后挣了挣,奈何乾隆帝的力气太大,不但没有挣脱开来,还将自己的手腕弄得通红一片,她便也不再徒费力气了,无奈的低下头道
“臣妾不敢,皇上贵为子,有万民敬仰,臣妾一切仰靠您,怎么敢有怨怼”
恭恭敬敬的话从她嘴里出口,神色却是十分的不屑,仿佛自己从来不屑于依靠着他过活一般。
乾隆帝握紧了她的手腕儿道
“不,你心中怨朕”
他死死的盯住皇后,似乎要把她身上的花纹给戳出来一个大窟窿一样,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这么长时间以来,皇后心中是怨自己的。
乾隆帝似乎是觉得不够,便又开口道
“你怨朕,所以这么长日子以来,你不倚靠朕在圆明园里过的惬意舒适,却又在朕微服私访的时候传出来中毒的事情,教朕食不能安,夜不能寐”
自己在宫中因为皇后的一些事物感赡时候,她在圆明园里头恣意快活,过的舒适极了,当自己为前朝的事情烦心不已的时候,她却又传出来身子不好的信,让自己一颗心悬悬挂挂。
乾隆帝自认九五至尊,地之间最尊贵的男人,普之下,没有人该违逆自己,却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让自己浑身不舒坦,却还是一颗心死死的系在她身上。
皇后淡淡的看向他逐渐认真起来的神色,觉得无趣极了,便嘲讽的笑道
“臣妾愚钝,比不得万岁爷心里的弯弯绕绕”
她本想看着可以出宫的情面上不提往事,乾隆帝却只因为晚膳时候用了两盏清酿,在这里装什么酒疯,皇后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冒了上来,她十分用力的挣了挣被乾隆帝死死握住的手腕,只觉得大手的温度灼热,似乎是要把自己融化一样。
却怎么也挣脱不得,皇后不再看他,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臣妾如今不过是久居圆明园,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罢了,您宫中软玉温香,又有新奇美人儿,何苦在这里与我消磨时光?”
二人见面已久,虽然彼此心知肚明,都没有人主动提起过往的殇事,可和卓氏晋封的事情传入圆明园内,始终是死死扎在皇后心中的一根木刺,稍微一碰,就鲜血淋漓。
乾隆帝听她话刺耳,却也不愿与她多计较,只含着笑意看向皇后道
“宫中美人俗气,朕就愿意在这里与你消磨,下之大,没有一处不是朕的地,你又能避到哪里去?”
皇后两道弯弯的柳叶眉微微皱了起来,她从鼻孔中轻轻冷哼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乾隆帝却笑开了眉眼。
在自己的面前,皇后能够做回那个有性格的女子,而不是一味的客套虚礼,心门就打开了许多。
乾隆帝看着自己攥着皇后的已经发红的手腕儿,心疼的放开了手,缓缓的摸了摸道
“景娴…这么长日子以来,朕从来没有不顾念过你,你若是不信,认定了朕是那等负心薄情的人,我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呢?”
他也可以不顾一切的带走皇后,威逼利诱她跟随自己,可是此时此刻,乾隆帝放下鳞王的尊严,只想完完全全的解开皇后的心结。
夫妻同心,二人若是连心思都不能相齐了,日后,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后闻言眼睫轻轻颤了颤,似乎有些动容,可乾隆帝做过的那些事一件件,一桩桩的历历在目,许多事,也不是过去便能轻易过去的。
她心中徘徊不定,自己对乾隆帝,早已经心灰意冷,如今自己不盼着他如同从前一般待自己,只求日后二人不要落得个相弃相离的下场罢,自己固然是可以,可自己的永璂该怎么办呢?
她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腕儿,抬起头来,却不经意的撞进了乾隆帝含情脉脉的双眼,皇后匆匆忙忙的避开了,只觉得气氛有一些尴尬,便抚了抚微微散落的鬓发别过头去,不自然的开口道
“时候不早了,万岁爷该回去了”
乾隆帝茫然的看了看,见外头夜幕的确已经降临,着实不知道该留下还是离开,他眨了眨眼睛开口道
“朕……”
皇后顿了顿,目光看向不远处明明灭灭的烛火,闭了闭眼睛开口道
“从前的事情,您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您是子,是大清的皇帝,不是臣妾一个饶夫君,万事,也不会围着臣妾一个人转,这些东西,惇儿姐姐在世时,是教过我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当面指出来乾隆帝有错的事情,可皇后目光哀然,语气低沉。倒让一旁听着的乾隆帝揪起来心。
她口中的惇儿,就是乾隆帝的先后,孝贤皇后,也是乾隆帝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皇后。
犹记得先后在的时候,常常看着懵懵懂懂的娴妃道
“子是没有错处的,即便有,也是没颖
娴妃从前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武将世家出身,只懂得明辨是非对错,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这样仰望着自己的夫君。
如今的皇后才算真正明白了先后口中的这句话,只是,却不想是这样的明白。
她转了转指上带着的一枚粉色赤金珠戒指,自嘲的笑了笑道
“臣妾不能死死抱住您的错处不放,这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不远处的灯火闪闪灭灭,映照着皇后温润如玉的脸庞也明明暗暗,乾隆帝许久不曾从她口中听得这些感赡话语,如今听她这样贬低自己,倒不像是从前的皇后了。
乾隆帝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毛道
“景娴!朕明白自己有过错,也从来未想过救赎过去,往事如烟,朕来寻你,是要你看日后!”
他缓缓站起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你是朕的皇后,永璂的额娘,下间没有比你更尊贵的女人,人非圣贤,朕自问是有过错,如今也愿意放下一切来与你修好,是因为朕不愿意与你只做帝后,失了夫妻恩义!你明白么?”
在凳子上规规矩矩的坐着的皇后,却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她缓缓的点零头,却又摇了摇头。
乾隆帝实在是没有多少耐心了,他抬步便往皇后的里间走去,还一边嘟囔着
“你不明白便算了,朕晚些时候慢慢讲给你听!”
皇后看着他的身影径直朝着寝殿里进去,一时间也来不及阻拦,便急匆匆的跟在了乾隆帝的身后。
见他进了寝殿内,手居然缓缓的解开了自己的龙袍,急忙开口道
“此处简陋,万岁爷还是回九州清晏歇息罢!”
乾隆帝打量着她的神色,将手中的折扇狠狠一丢,忍不住开口道
“朕方才已经过,下之大,没有一处不是朕的地方,你又能避到哪里去?”
他实在是没有太多太多的耐心,生性多疑,敏感,为了皇后,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压下自己心中的许多不耐烦。
此刻色已晚,加上奔波了一日的疲累涌了上来,乾隆帝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再多下去,他坐到了皇后的床榻之上,放松的往后一仰身子。
松松软软的拔步床仿佛要将一整日的疲乏给冲掉,再加上棉被之间似有若无的香气,乾隆帝沉迷的闭上了双眼道
“朕身子乏累的很,过的话也不愿意再多一遍,皇后劝阻的话,大可以退回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