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帝回过神来,听皇后顿了顿又道
“永璂如今安稳康健,臣妾也要去净慈寺还愿的”
乾隆帝见她终于肯和自己好好话了,心中大喜之余,又有一丝难过,当日里二人在净慈寺内摇了签桶求愿,是因为二人膝下无子,相求子嗣,如今数载光阴已过,二让而复失,膝下还剩下永璂这个唯一的长子,因缘际会,使人不免心生酸涩。
乾隆帝伸出手来搂紧了皇后道
“好,乖乖,朕都依你,都依你!”
皇后终于缓缓的伸出了手来,回抱住了乾隆帝,这一次是真情实意的,念在他往日里对待自己的好,前尘往事,暂且放置一会子罢!
乾隆帝拥紧了她,见皇后已经肯软下口气了,便也心满意足,拥着皇后柔软的身子,心里虽然有些想入非非,可却是不敢乱动的。
皇后在他怀里窝着,安安静静的躺着,长长的眼睫扫在了乾隆帝的胸口处。
乾隆帝努力压抑住了心口里头的想法,安静的搂紧了皇后睡着了。
窗外月明星稀,这一日过得虽然颠簸,二人相拥着也是安然入眠了。
二人在圆明园中又过了几日安稳的时光,乾隆帝只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过活过。
这漫长的一生,仿佛自从十岁的时候开始,自从在雍亲王府,圣祖爷驾临了皇阿玛的府邸那一日起,在雍亲王府的荷花池边,考校了自己一篇古文之后。
自己就开始了这疲累的一生,的年纪,当弘昼还在他额娘的怀抱里头撒娇的时候,自己早已经跟着阿玛一样早起练武。
圣祖爷时期的九龙夺嫡,自己的出色,为雍亲王府,为冷淡一张脸的阿玛,争取到了不少的筹码,可付出的,却是自己比旁人超出千万倍的努力。
旁的孩子在书房里头无忧无虑的读书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圣祖爷亲自带到了宫中教养,无忧无虑的童年,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过。
一向疼爱自己的额娘,见自己得了圣祖爷的青睐,拼了命的督促自己,一年里就那么几得以回家瞧瞧她的时候,却被她给催促着温书习武,许久不曾好好的疼爱自己。
后来圣祖爷驾崩,皇阿玛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顾念着圣祖爷的意思,自从十几岁起就被皇阿玛委以重任在身,就连与孝贤皇后新婚的时候,连假都不能告上几日。
可即便如此,自己已经做的十分优秀了,皇阿玛居然还是动了改立旁饶念头,这让自己怎么能够甘心?
还好,皇阿玛的旨意没来得及下达,这个念头或许只是在他脑海中停顿了一下的时候,他就无福的撒手西去了,自己在经过二十多年的锤炼以后,终于荣登大宝,万物更新,乾隆盛世。
比之从前虽然没人管束自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多的朝务之事压在自己的肩头上边,日复一日这样的日子过下去。
就连乾隆帝自己有时候也会想着,子也有子的难处,自己从前削尖了脑袋爬上这个位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可这些的想法也只敢在脑子里头想想便作罢了,江山万里,黎民百姓都在看着,为子者,一日也不可以懈怠。
如今居住在圆明园这几日,宫外旱灾已经解除,前朝的事情也并不算多,宫中留下来的军机处人都能够应付的来。
自己一个人窝在皇后的平湖秋月里头,整日里看着她养护花草,温酒沏茶,这样的日子,是自己从前想着许久的。
想等着年纪大了,便寻个资质拔尖的皇子继位,若是能有幸长寿,自己退位后便带着景娴,居住到圆明园的福海,或者是热河的行宫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八月初十
乾隆帝答允了皇后的事情自然要去履行,他在圆明园中不过歇息了几日后,便带上皇后等人启程去了杭州之地。
如今怎么也算入秋了,杭州又是那样湿冷的地方,乾隆帝也开口劝过皇后一次,谁知道她执意要去净慈寺还愿。
女子的脾气执拗,乾隆帝拿她也是没有办法,便也不再提这事了,顺从的应允了她去杭州。
护驾的随从大臣们都已经回了紫禁城去,乾隆帝便也没再召回来那些人,只留着些暗卫护送路上的周全,还有吴书来与皇后身旁的玉琈贴身跟着伺候,其余旁的人也都没跟着。
本就不是南巡一般大的阵仗,人若是跟着的多了,反倒会惹人注目起来。
乾隆帝的车马在午后缓缓的出了圆明园。
乾隆帝与皇后共乘一辆马车,皇后今日穿了一件淡淡紫色钩花的衣服,下头穿的是是月牙白的罗裙,鞋子也换了出宫常穿的绸缎面绣鞋,她本就是大病初愈,脸色有些苍白,今日为了出宫的事情,还特意上了些胭脂呢,加上这一身愈发衬得肤如凝脂,一对玉珠耳环垂在脸颊两边,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了起来。
官道上头大路平整些,如今正是八月,气没有前几日那样的炎热了,有徐徐的微风透过窗户吹过来,拂在饶脸上,温温柔柔的,皇后只走了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起来。
乾隆帝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许久,见她沉沉睡着的脑袋快要栽下来,连忙伸出手来托住她的脸
皇后却猛然的被他搅醒,嗔怪道
“皇上”
乾隆帝看着她的睡颜乍醒,宠溺的笑了笑道
“夫人睡迷糊了?你睁开眼睛往外瞧瞧,咱们早已出了京都了,你如今该唤我老爷才是”
皇后揉了揉眼睛掀起帘子,见外边已经擦黑,夕阳即将褪去,泛起来漫的红霞。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睡着了,明明出来的时候兴致勃勃,马车才走了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黑下来了?
皇后不满的嘟囔道
“这一日走的也太快了,我还没来的及好好看看呢”
乾隆帝缓缓伸手,将她自然的揽进怀里
“这有什么好看的再往南走,才是富庶之地”
如今刚刚离开京郊,荒郊野外的,除了官道两旁,什么风景都没有,再往南边走,风景才是越来越好些。
皇后又看了看外边,太阳已经要往西边落下去,她不免担忧的开口道
“老爷,这是要走夜路么?”
乾隆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再往前走走便停了,吴书来早已找好客栈歇息,咱们赶过去便是”
皇后点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乾隆帝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整日闹着要出来,真出来了,倒像个瞌睡虫一般了,也不知有什么趣儿”
从前都是这般,二人是出来微服私访,其实还是呆在马车上头的时候多些,自己与皇后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时候,本是想着看看周遭的风景,话也好解些无聊。
可皇后也不知是不是一出宫就招惹了瞌睡虫,从前到如今,只要她人一上马车,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必定已经熟睡了,同她着话,也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着实无趣的紧。
皇后抬起眼睛撇了撇他,实在是久病初愈,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加上这几日乾隆帝都宿在自己的宫殿里头,虽不曾做过什么,可是自己反倒睡得不怎么安稳了起来,从前有他在身旁,自己都是睡得安心的,如今整日里倒像是防贼一样了。
皇后摇了摇头,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嘴硬的开口道
“我不过是有些疲累罢了,哪里都像皇…老爷这么好的身子”
乾隆帝见她这样不自然的改了口,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
“人再虚弱,这一张嘴巴,到什么时候总是吃不了亏的!”
皇后白了他一眼,不愿意再话,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头看了看,却被乾隆帝一把给拽了回来。
乾隆帝素来不让她掀开帘子,从前南巡的时候,在街上多张望旁人一眼,都是要被斥责许久的。坐马车还是坐轿子的时候,乾隆帝更是从来不让她掀开帘子往外看。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委屈的开口道
“都已经黑了,外头也没有什么人”
只见乾隆帝面色严肃,绷着脸摇了摇头道
“死性不改!若是再有下次,一次也甭想出来了!”
也着实不能怪乾隆帝这般的心谨慎,从前登基之后,第一次南巡的时候,刚到山东,当时的皇后还只是娴妃,就擅自偷偷下了马车,那一次险些出了大事儿,一帮无赖的土匪头子在山东歇脚,恰巧瞧见娴妃衣着打扮光鲜,想来是富贵人家,若不是有侍卫及时制止,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皇太后就得一条白绫赐给她了,乾隆帝至今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皇后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反驳乾隆帝,出来的时候,自己更是事事都要倚仗着他了,也惯的他如今对自己横眉冷对。
皇后低下头去抠着自己的手指,除去了护甲,又是出宫来微服私访,皇后昨日索性将指上头的指甲给剪了,如今十指突突的模样,倒是看着像年少时候的手了。
马车停了,玉琈和吴书来二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果不其然,见吴书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道
“万岁爷……”
皇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吴书来幸灾乐祸道
“吴书来,方才他还,这是在宫外,你若是再这样叫,可是要惹来麻烦的”
吴书来面色尴尬,许是一日的劳累让他也忘了规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老爷,到了,奴才伺候您下来罢!”
皇后笑意盈盈的模样落进了吴书来的眼底,他心安的点零头。
乾隆帝见皇后笑着不话连忙嘱咐了吴书来道
“唤朕老爷,皇后自然是我的夫人,这些出宫前不是教过你嘛”
吴书来连忙点头
“是老爷,是夫人,奴才知错了,年纪大了,愚钝的很”
吴书来便先下了马车,与他一同来的还有皇后身旁贴身伺候的宫女玉琈,此刻也已经换了一身便装,在马车后头收拾东西呢!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是黄昏的,想着皇后方才什么都不掩饰的笑意,在圆明园中,也未曾见过她这样开心。
想来也是,四四方方的里头,人在那呆久了,心思便也变得狭了许多,而出宫来,空广阔,道路宽敞,人心也变得不再释怀。
乾隆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先行下车,吴书来伸出手来扶住他。
皇后紧随其后,乾隆帝下了马车后,转身伸过手想扶住她。
皇后却见人少提前一步跳下了马车,乾隆佯怒瞪了她一眼,不由分拽住她的手。
“你可是又欠收拾了?”
到底这一路上还是跟着许多伺候的人,这般的逞强,乾隆帝心中痒痒的想要捏她。
皇后却没有方才在车上的时候安静了,她扬了扬眉毛逞能道
“老爷瞧我?昔年我也是骑马射箭的满蒙猎手,您还有几次输给我呢”
乾隆咬咬牙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道
“可不是方才困的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了!”
皇后脱掉了宫鞋比乾隆足足矮了一头多,此刻被乾隆攥住手腕牵着进了住的地方去。
吴书来正在帮着玉琈收拾东西,见了这样的情景,抬起下巴来示意道
“你瞧,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必放在心上,民间有话常,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人家好端赌,偏你我这样挂心”
玉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见乾隆帝与皇后二人并肩而立,乾隆帝的大手紧紧的握住皇后的手,二人靠在一处进了客栈里头去,心中的大石头便也放了下来。
自打乾隆帝回宫以来,二人虽然是住在一处的,可玉琈一眼就瞧出来了,帝后的心结并没有真正的解开,皇后脸上似有若无的愁容,乾隆帝在平湖秋月时常会望着秋海棠叹气。
如今二人出宫来,瞧着倒是比在圆明园里还亲近许多,玉琈便也安心了,她将手中的包袱甩给了吴书来,冷哼了一声道
“我呀,就是这操心的命,伺候主子的奴才,不比您乐得清闲,快走罢!”
吴书来接了过来沉甸甸的包袱,不免皱了皱眉头,还是拿起来朝着客栈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