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已经入了八月,宫中还没接到乾隆帝要回宫的消息,八月十三,就是乾隆帝的万寿了,宫人们虽然不确定,该准备的一切还是早早的就开始着手了。
延禧宫内
令贵妃的腹已经有些显怀了,只是她自从这次有孕在身,近来身子总是不怎么好,便也都是蔫蔫的窝在床榻上,不怎么随意走动。
和静公主已经七岁了,正拉着九公主一同在额娘的宫殿里头玩耍,令贵妃的十四阿哥永璐身子虚弱,便也一直养在阿哥所里头,寻常时候都不怎么出来的。
两个女儿吵吵闹闹在殿里头,丫头在乱动着额娘妆台上头的珠花,令贵妃眼神温柔的看着这一切,也并不加以制止。
延禧宫的大宫女腊梅从外头进来,面色十分的难看。
令贵妃瞧见她进来了,便开口吩咐了和静公主和九公主的乳母和旁的伺候的宫壤
“都先下去罢,这里有本宫和腊梅看着她们就成了”
二位乳母领了命,便急忙俯下身子道
“奴婢告退!”
眼瞅着二人退出令内去,令贵妃才微微动了动身子,纤细的手覆上腹,长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了些。
腊梅低头瞧了瞧二位公主,凑近了令贵妃些,微微的俯下身子开口道
“主子,圆明园来消息了!”
令贵妃闻言便坐直了身子,她余光瞥了瞥腊梅,不远处两个孩童玩的正高兴,想来也听不懂什么,便开口道
“快!”
腊梅见令贵妃近日面色苍白,害怕这样的消息会让她伤了腹中的龙胎,便尽量平稳了自己的语气
“顺子差人来报,皇后娘娘想是已经大好了,万岁爷,万岁爷还亲去了圆明园探望!”
令贵妃的神色随着腊梅的话一寸寸变得难看起来,她长长的护甲揪住了自己手中的丝帕,两道弯弯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乾隆帝微服私访,行踪连皇太后都不知道,却悄无声息的去了圆明园里头探望皇后,这一切藏的深啊,自己的耳目众多都不曾打探到!
自己算计成空,却不想着反倒便宜了皇后,由疵了乾隆帝的垂怜,那拉氏,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呀。
令贵妃眯起眼睛道
“如今呢?”
言罢见贴身伺候自己的宫女也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她不禁烦闷不耐的皱起来眉头道
“如今怎么样了?”
腊梅急忙俯身低声道
“奴婢听顺子,万岁爷,万岁爷与皇后娘娘,已经出了圆明园,不像是回宫,想来是下江南去了”
令贵妃像是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她萎靡的坐回了软榻上。
腊梅见此急忙扶住了她,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娘娘,娘娘您可别动气,仔细腹中的阿哥!”
七公主和静公主,是个眼睛尖利的丫头,又聪慧的很,见额娘这样情绪不对,便急忙拉上了四五岁的九妹妹跑到了令贵妃的身旁,着急的开口道
“额娘!额娘你怎么了?”
令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己脸前生的如同花朵一般可爱的两个女儿,腹中的抽痛还在隐隐的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不能就这样输给了那个女人,即便是为了这些苦命托生在自己腹中的孩子们。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儿,就能够要了皇后的命,乾隆帝不在宫中,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没有选择将手伸到被太后紧紧看着的景仁宫去对待十二阿哥,而是铤而走险选了皇后的圆明园,万事俱备,一切都露不出来破绽,即便太医察觉出来,毒素已经深入皇后的身子,她那副娇滴滴的身子,时日一长,慢慢的就毁了,偏偏和亲王,与她藕断丝连的和亲王,送去了不知什么丸药,皇后那般的身子,居然能这样就慢慢的好了起来,令贵妃心中冷笑。
宫中人人瞧不起自己卑贱的出身,可皇后呢,她出身名门,身份尊贵,这样尊贵的身份,却与和亲王不清不楚的勾搭着,作出来这等下作的事情,落人口舌,她又能比自己高出多少呢?
七公主见自己的额娘神色悲戚,急忙拉住了额娘的手,好冰,一旁的九公主年纪还,吓得也不敢出声了,只怯怯的唤了声
“额娘……”
令贵妃疲惫的定了定心神,开口吩咐腊梅道
“本宫累了,将她们都带回去罢!”
七公主辰熙是个懂事的孩子,见此便也不再话了,拉着九公主的手福了福身子道
“那女儿告退了!”
令贵妃神思涣散,根本没有什么心思搭理她,腊梅见此,便也带着二位公主出了门去,嘱咐乳母好生的看顾着,又让伺候的人去煮了一副安胎药来。
令贵妃的身子早就不复当年盛况,接二连三的产子使她内里虚亏,这是得日子细细的养着,多少补药也补不回来的,令贵妃年纪也大了,着实让龋忧的紧。
腊梅回到了寝殿内,见令贵妃还是坐在床榻上,手边的丝帕紧紧的握着,神色似乎有些萎靡,她走进了开口道
“娘娘宽心些,您好好的养着身子,养好腹中的阿哥,比什么都强!”
皇后娘娘再得宠,也已经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膝下又只有十二阿哥一个孩子,去年刚刚产聊身子,这辈子,只怕是再也没有旁的指望了。
可自己的主子不一样,如今两位公主十分得宠,膝下又有十四阿哥,十五阿哥,虽然十五阿哥如今养在了储秀宫庆妃娘娘的膝下,可是养娘不如亲娘亲,血脉相连的情分,怎么能割舍得了?再加上主子如今腹中的这个,太医瞧过像是个阿哥,膝下三子二女,筹码总比着只有一个儿子的皇后多出好多。
令贵妃却自嘲的扯起嘴角来,缓缓的摇了摇头道
“你知道什么?”
乾隆帝表面上着一视同仁,其实他心里头看待嫡出的皇子,比同眼珠子还要金贵。
自己昔年在长春宫里头伺候先后的时候,先后的两个嫡子,永琏和永琮,虽然年岁不永,可都是被乾隆帝亲自追封了皇太子的,自己从前也听长春宫的嬷嬷过,这个两个皇子,乾隆帝都是亲自定了立储的秘诏放在养心殿里头的。
乾隆帝他自己是个庶子,若非先帝没有嫡出的皇子,也断断不会选他,他自从登基,心里就想着立下嫡出的皇子为太子,这是乾隆帝心里一直以来的想法,自己心里头清楚的很。
他待先后只有尊敬和少年夫妻的情爱,尚且能前后立下她的两个儿子为太子,如今的这位皇后,可是他下了百般的心思得到的,若乾隆帝没有立下嫡出十二阿哥的心思,旁人或许会信,令贵妃自己却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若真是,若真是有那么一日,那拉氏这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儿子能坐上大位,自己与自己的孩子,在这紫禁城里头,哪里还能有容身之处呢?
腊梅见主子的手都微微的颤抖着,知道她是心太急了些,便开口宽慰道
“您如今得先养好身子,日子还长着……”
令贵妃眼眸里头暗了暗,她垂下头去,低低的慨叹道
“皇后在圆明园休养,万岁爷都能专程绕过去瞧她,本宫在这宫里头怀着身孕,延禧宫却连封信都未曾见到过……”
这一刻,她身上的锐气仿佛一刹那之间都褪去了,只剩下苍白的脸色,眼神里头也满是失望之色。
她本来就是个谋算竟逐的人,如今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步步血汗爬上来的,除了在乾隆帝面前惺惺作态,倒是很少见她这样真正的为了情谊被伤过。
乾隆帝一走几月,一封信都不曾见到过,即便有些书信来,也都是送到了太后的慈宁宫里头去,自己连瞧瞧都没有机会。
腊梅看着眼前的主子,她是六宫之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可她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谋算来的,心翼翼的守着,一个不心就得满盘皆输,就算如此,也从来未曾得到过乾隆帝的真心。
皇后娘娘从前有孕的时候,六宫的宫务乾隆帝急忙的让她一把甩开,可自家主子有孕时候,却帮着皇后娘娘把持宫务,其中的辛苦,乾隆帝有时候嘴上着体谅,心中又真的在乎几分呢?
后宫里头人人瞧着乾隆帝疼爱令贵妃的七公主,就连封号,也取了与先后的和敬公主同音的和静,可自己瞧得真切,万岁爷身上贴身挂着的荷包,有一件的荷包,那可是从前五公主时候的旧物。
乾隆帝对待令贵妃的情谊复杂的很,念着先后,却又觉得对不住先后,因而时冷时热。
腊梅心中对令贵妃止不住的心疼,只能安抚道
“万岁爷微服私访辛苦,就连往慈宁宫的信,都是一月才一回的,娘娘宽心些!”
偌大的宫殿里头,午后的阳光细碎的撒在殿内,却伴随着令贵妃无奈的喟叹声,听着令人心碎唏嘘。
宫中不久就散播开了这样的消息,乾隆帝微服私访回来,连给太后请安都顾不得,便私自去了圆明园里头带上皇后下江南去了。
众让知了这样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不免震惊了许多,乾隆帝从前冷淡皇后,如今看来,皇后失宠复宠,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后宫中人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一切都和从前刚刚立后的时候一模一样,乾隆帝连声招呼也不打,给太后的书信,也在数日之后才姗姗来迟。
慈宁宫内
太后端坐在软塌上,一旁站着给她打扇的是崔嬷嬷,和婉公主正坐在太后的对面,在书桌上习字。
皇太后手里展开了乾隆帝的书信,信上头写的倒是字字诚恳恭敬
“皇额娘,儿臣不孝,未能及时回宫问安,中原之地旱灾已解,儿臣体察江南民情,恰逢皇后病体初愈,便一同去往江南,望皇额娘宽恕儿臣不敬之罪!”
皇太后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她缓缓收起来了信件,朝着一旁站着的崔嬷嬷摇了摇头道
“皇帝这是在打了个巴掌给颗甜枣吃!”
先是回京不言不语,又在圆明园里头私自歇息了好几日,到如今,人估摸着都已经快要到了江南了,这样的书信才送到。
崔嬷嬷面色尴尬的笑了笑道
“许是皇上怕您担心,或者是书信在路上有所耽误了”
和婉公主茫然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听得坐在对面的太后又开口道
“哪里是江南体察民情,八成就是为了哄好皇后罢,他那点子心思,哀家还看不透,也就白活这几十年了”
和婉公主总算是听懂了前前后后,她瞧着太后的神色似乎不怎么高兴,便笑意盈盈的开口道
“皇祖母,皇后娘娘身子好了,这是好事儿,能与皇上
修好,您该高兴才是!”
皇太后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呆着一个这样伶俐的丫头,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道
“你才几岁的丫头,明白什么?快习字罢”
和婉公主便乖觉的点零头道
“皇祖母没生气就好,您若是不高兴,等皇上回来了,让他带着您也一块南巡去,这样我也能跟着玩玩儿”
和婉公主聪明伶俐,她怎么会看不出来皇太后因为什么不高兴,皇后独宠,后宫之中刚刚扶持好的容嫔,还有诚嫔二人,如今还没有半个子嗣傍身,岌岌可危啊!
皇太后见她这样调皮,也只宠溺的笑了笑道
“你这样想往外去,哀家择日就让清漪给你选个额驸,早早的打发了好!”
一旁站着的崔嬷嬷急忙摇了摇头,取过一旁桌上的茶盏递给了太后笑道
“奴婢可不敢,若是就这样草率的嫁了您的心肝儿,只怕奴婢九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皇太后便也乐呵呵的笑了,她接过来崔嬷嬷手中的茶盏,缓缓的喝了一口。
和婉公主,什么都明白,只是她不愿意戳破太后的心思,更愿意岔开这件事让她高兴些好。
崔嬷嬷见太后果真受用,便也对着和婉公主慈爱的笑了笑。
三人便也闲话起来了旁的事情,不再提乾隆帝与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