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不悦的睁开眼睛,轻轻冷哼了一声道
“哀家有什么疲惫的,宫中的事情也曾请示了皇帝,可你瞧瞧,他理会了么?”
乾隆帝嘴上是让愉妃来打理宫务,可是满宫里头谁不知道,愉妃最是个庸庸碌碌的,处理自己宫中的事情尚且不好,还要来接手整个后宫。
自己勉强撑着这副老迈的身子骨,乾隆呢,却带着他的皇后在外头风流快活。
和婉公主最是个贴心的人,她抚了抚太后的胸口,软声细语道
“皇祖母,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回了宫,他们瞧见您的辛苦,定会好好孝敬的”
可素日里的开心果儿也缓和不了皇太后心中的郁结了,她摇了摇头道
“皇帝眼里心里,哪里还有哀家这个皇额娘了?依哀家看啊,安晴,你还是随我回五台山清净去吧,不在这儿碍眼为好”
和婉公主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尴尬,她堪堪为难的住了嘴,向一旁站着的崔嬷嬷投去了无奈的眼神。
崔嬷嬷面色为难,也俯下身子劝诫道
“太后,您可别再这样的话了!”
言罢瞧见皇太后复又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崔嬷嬷温和的开口道
“御驾想必明日就能到宫里了,您可要去迎一迎?万岁爷许久不见您,定然也是想念的”
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呢?太后纵然生着气,可不过气的是皇后罢了,对待乾隆帝,还是有些疼爱的。
皇太后安静的默然不语,倒是和婉公主兴致勃勃的开口问道
“这样快?想来皇后娘娘的身子也已经好全了吧!”
皇太后闻言不屑的冷笑了笑道
“自然好全了,还引着皇帝一同去了江南,若是虚弱的很,哪里有这样大的劲头儿?”
她言语不大好听,崔嬷嬷脸上的笑意也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前几月里还传来了皇后病危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好全了,还引得乾隆帝前去,从前自己只以为乾隆帝是贪图皇后年轻美貌罢了,如今看来,那拉氏有的,却不仅仅是美丽的容颜了,还勾着乾隆帝的七魂六魄呢,让他都顾不住年轻貌美的和卓氏,巴巴的奔着圆明园里头去了。
若真是病重,该是形容枯槁才对,又怎么留得住乾隆帝呢?
家夫妻,哪有什么共患难之,不过是央求着帝王的一点点恩宠度日罢了,皇后尚且好些,能够靠着高位,保住一世的荣华富贵,可是夫妻的缘分,也不过是随着容颜一同流失罢了。
乾隆帝从前与先皇后也是伉俪情深,还不是在她身后就着急忙活的立下了那拉氏为后。
和婉公主见她不悦,只笑着晃了晃太后的手道
“皇祖母,安晴听闻,是皇后娘娘病重,皇上前去探望的,这才有了一同微服私访的事情,帝后和睦,想来所到之处,也是民心安稳,这也是您的福气呀!”
她一张嘴儿像是抹了蜂蜜一样甜,出口的话也是句句捅到太后的心窝里去了,柔软的很。
出口的话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的滋润了太后的心灵。
皇太后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和婉公主的笑脸,心中的不悦也不忍心发作了,她伸出手来摸了摸和婉公主的脸儿,爱怜的开口道
“若是没有安晴的这一张巧嘴,哀家可怎么过?”
和婉公主也顺势撒娇,扑进了皇太后的怀抱里去。
皇太后抚了抚她柔软的秀发,这才抬起头来对崔嬷嬷吩咐道
“罢了,哀家身子骨不好,清漪,你去知会令贵妃一声儿,让她准备准备,明日去迎驾罢!”
崔嬷嬷点零头,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她踌躇着开口道
“太后,令贵妃有孕在身,如今月份大了,怕是不大方便啊!”
皇太后一只手捏着和婉公主头发上的珠钗,似乎也是想起来了令贵妃的身孕,自己没有记错的话,如今令贵妃的身孕也该有八个多月了吧,听闻这胎一直是不大好呢。
皇太后掩藏起来了眼睛里头的风起云涌,面上只温和的笑了笑道
“后宫中事,她不是不愿放手么?如今皇帝回宫这么大的事,也该知会她一声儿,去不去,都是她自个儿定夺的了”
崔嬷嬷似乎也是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若是令贵妃率领妃嫔去了,只怕这有孕的身子会受不住,若是她不去,这样的事情便会轮到了旁的妃嫔那去。
不,皇太后这是算准了令贵妃的性子,她这样爱出风头在乾隆帝眼前的人,怎么会不去呢?
崔嬷嬷心下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便轻轻躬身告了退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皇太后疼爱的摸了摸窝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和婉公主,微微颔首。
和婉公主眨了眨眼睛,疑惑道
“皇祖母不去?您不想皇上吗?”
在她看来,皇太后即便算计太过,心里对皇上也是十分疼爱的,毕竟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皇太后看向她真烂漫的脸庞道
“自然是挂念,可皇帝有心,会来拜见的!”
和婉公主笑着点零头道
“是,皇后娘娘也是孝敬您的”
她自虽然养在了太后的身侧,可是对皇后,却是不出来的亲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幼时跟着弘昼那几年,就明白了皇后的为人吧。
皇太后对她这样的亲近,心底里头却不是很舒服,低头看着她笑道
“安晴,为何对皇后这样亲近?”
后宫中人,即便是自己亲近的诚嫔,时常来慈宁宫问安,都不见这个安晴对待谁有什么特殊,偏对这自己不怎么亲近的皇后,生出了几分喜爱来,皇太后心里头也是十分的诧异。
和婉公主只笑了笑,温润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像极了她的生母,温婉极致。
“皇祖母忘了?我刚入宫在上书房里,与十二弟一同读书的时候,皇后娘娘待安晴极好,从前时候,阿玛也过,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那是她刚刚被送入宫的几年,自己的娘亲无缘无故的死去,弘昼带着永璔一同前往了漠北,将自己送入了宫里。
自己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猛然被锁进宫闱里头,每日都会流泪。
还是皇后娘娘,在太后面前提起来要自己能够和公主皇子们一同去上书房读书,十二弟真可爱,像极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疼爱他,与他一起玩儿。
皇后也是时时刻刻对自己照鼓很。
皇太后看着和婉公主的一双眼睛,若不是她自己提起来,自己几乎都要忘记,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是和亲王弘昼的女儿。
弘昼口中,自然是皇后好的了。
太后莞尔笑了笑道
“是非对错,宫中哪有什么好人?皇后至情至性倒是真的”
虽然自己一向不满皇后,可是不过是二人利益冲突罢了,自己想要母家延绵无尽的富贵,皇后却恰恰坐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皇后之位上。
皇太后也不得不承认的是,皇后为饶确至情至性,对待从前的荣嘉公主,她能够冒着危险奉送她鸳鸯双飞,为此不惜连累上了自己的后路,若不是乾隆帝心爱她,只怕日后的恩宠也就到头了。
在乾隆帝面前,她从来不会伪装自己的一面,当日去乐安和里头,也是奉了自己的旨意去。
即便是自己多么不满皇后,皇后的的确确是个善良的人,进宫多年,宫中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干净净的,皇后手上虽然也过过人命,管理后宫又是雷厉风行,可这么多年以来,从不曾见过她草菅人命,自己派人去查她,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打死过两个犯了大错的宫女,还发配了许多奴婢,除此之外,真是没有旁的了。
旁人爬上了中宫之位,都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的血泪,可皇后不一样,她靠着的只有乾隆帝的真心。
皇太后看着和婉公主温润的脸庞,无奈的笑了笑道
“可她这个性子,并不适宜在宫中生活,若是当年,你阿玛没有流放就好了”
若是当年,尚且是贵妃之位的自己与乾隆帝没有冲弘昼下手,借着他打死人命这件事逼他流放,更是在流放途中对他下手,皇后也不会未婚守寡,更不会嫁给乾隆帝,进了后宫中来生活。
她那样直来直去的性情,若是能够如愿嫁给弘昼,安安稳稳的做个福晋,行走在京都城中,该是最好不过的了。
和婉公主似乎是没有听清楚皇太后的话,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道
“什么?”
皇太后怅然的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和婉公主这样的孩子面前提起来曾经的陈年旧事儿,便尴尬的笑了笑道
“没什么,哀家有些乏了,你出去玩会儿吧!”
和婉公主闻言便坐起了身子来,她体贴的为太后展了展软软的薄毯子,笑了笑道
“皇祖母休息吧,安晴就在这儿守着您!”
皇太后缓缓靠到了后头的软榻上,看着这丫头贴心的模样儿,宽慰的笑了笑道
“好!”
未曾想过自己还有这么贴心的时候儿,膝下空空荡荡,还会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家体贴自己,宫中来来往往的琐事,家中族里的那些要求,自己仿佛都能够暂时抛到了脑后去。
皇太后安神的闭上了眼睛,桌上的檀香袅袅,不一会儿便安然入睡了。
慈宁宫里头一副安和模样,与此截然相反的却是延禧宫里。
令贵妃正卧床安胎,八个月的身子拖坠的她浑身乏累,近日都只是赖在床上,就连皇太后处的请安,都是能拖则拖了。
她头上还勒着艳红色的抹额,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安胎药,整个殿内弥漫开来艾草的味道,艾草是安胎所用,可是一般到用艾草的时候,都是妇人身子不堪重负快要滑胎,迫不得已才用上的,如今令贵妃身孕不过八月多,就这样早早的熏上了艾草。
她却没什么心思歇下,正斜斜的歪在床榻上,手中紧紧捏着的是。
江浙采办魏松送来的家书。
令贵妃揉了揉十分疼痛的脑袋。
看着自家堂弟送来的家书,心里忐忑不已。
这书信是暗暗送来的,拿到手的那一刻,令贵妃心里就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却未曾想过,魏松居然开始慌乱了。
他都看得出乾隆帝已经冷待了魏氏一族,那就明,乾隆帝的心思已经铁定了。
还提到此次微服出巡,帝后二人形影不离,六王爷弘曕也跟着回京复命。
乾隆帝此去微服私访,与皇后和好如初,这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魏松好好的,怎么会送回来了这样的一封信。
令贵妃的目光紧紧盯住这信的落尾处。
“臣恐有大难,还望贵妃娘娘早安排对策。”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坠入了深渊一样,能有什么对策呢,自己尚且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又能够想出来什么对策?
魏松是自己的亲堂弟,叔伯家的兄弟,自都是在一处长大起来的,情分深厚,这人虽在文墨武功之处一窍不通,可人胜在一个机灵,也是因着这,才能在御前得了乾隆帝的青睐,连带着整个魏氏一族都飞黄腾达了起来,从备受冷眼的包衣奴才,摇身一变成为御前三品的官员,这可是皇后的族人都没有的荣耀,也是自己在宫中的腰杆儿。
若是他落了什么罪,不自己在宫中直不起腰来,怕是整个魏氏一族都会倾塌。
魏松这个人自己明白的很,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或多或少也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头些,一直没有开口询问,是因为一来离得不近,二来是因为想着这些荒唐的事情,朝中官员大抵都有些的,便也觉得无碍。
如今他既然也开始慌乱了,乾隆帝这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冷待他,在此之前,一直都对魏松是十分看重的,就连江浙采办的差事,从前都是在和亲王的手中的,乾隆帝将这样的肥差交给了魏松,不就是看重他么?
如今好端赌冷待了,令贵妃心里头也是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