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故出去书院大门时,乐初已经收了鞭子,正端端正正坐在书院门口正中央歇气儿。
背影纤瘦,无力又寂寥。
从前也这样,不管是打架打累了还是心里头不舒服了,乐初就喜欢坐在书院门口的台阶上,甭管天晴下雨,不坐到舒坦了是绝对不会起身离开的。
每逢这时,肖故都会找个不会被人察觉的地方,仔仔细细打量乐初的背影。
他看多了乐初的背影,同乐初相处的那些日子,除却和乐初正面相对,吵得脸红脖子粗,他看得最多的就是乐初的背影。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乐初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天天都开心的,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无忧无虑的,和他一样,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被世事所扰。
他喜欢乐初从高处跌下,融入凡尘的时候,但不是此刻。
此刻,他只觉遗憾!
这是乐初来书院的第一天,他来之前还仔细盘算过了,要如何才能将一天过得有意思,要如何才能让乐初刚来就有个好心情。
不曾想,乐初还没踏入汨山书院呢,所有的好心情就毁于一旦了。
连书院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人欺负道头上去了,这是上辈子都没有过的事儿!
肖故很生气。
冷厉的目光凝向柳石青,发现柳石青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早被乐初打得没了脾气。
甜儿和韩离两人对着柳石青拳打脚踢,面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解气。
看到这情景,肖故面色微霁。
想来,招惹到乐初的人,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有人瞧见肖故出去,慌忙作揖,嘴里一点儿不敢含糊的喊着,“肖夫子。”
第一人喊了,其余的人立即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同肖故行礼。
几十上百号人恭恭敬敬的打招呼行礼,面上又是拘谨又是惶恐,可见心里是真的忌惮这位肖夫子。
乐初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众人口中的肖夫子是肖故,一点儿不觉得意外,慢悠悠的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一早她就知道肖故是个伪君子,装模作样的肯定能把人吓唬得一愣一愣的,万没有想到,还是她低估肖故了。
肖故今日穿了件月牙白的素净长衫,浑身上下没有一样饰物,唯独衣衫袖口上绣了两枝翠竹,看上去温文儒雅,再是柔情不过。
饶是谁看了,也会以为是个好脾气的。
谁成想,这谪仙似的形象也能把人吓得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他。
瞧把人吓得……
这得是做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呐……
肖故纳闷儿了。
他自认为长得不差,偌大的云京城,只有他能被人称作一枝花,他方方面面都不差,怎么乐初对他就是没有一点儿的好感呢?
为了给乐初留下个好印象,他今儿个还特意换上了最没有震慑力的一件长衫。
他们都说,他穿着这件长衫,就像个软绵绵的书生,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的那种类型。
出门之前,他还满心欢喜的以为乐初会喜欢的。
原来,乐初不好这口么?
没得到自己以为的目光,肖故更不高兴了,面色一冷,周遭的气氛便凝滞了。
他站在高处的台阶上,两只手拢在广袖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底下端端站着的众人,问,“怎么回事?”
开课这一天不算重要,没什么仪式,不过就是各自从家里赶到书院门口,等到书院大门打开,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的走进书院就对了。
这一天却也是至关重要的。
因为第一天要是出了岔子,那么接下来的日子肯定满满都是岔子,因为这一日负责诸生的是肖故。
肖故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谁要是让他一刻不愉快,他就能让那人一月十月甚至更久的不愉快。
肖故想要收拾人,很多时候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反正有的是人帮忙出手教训,手段也是一个比一个狠。
深谙肖故的雷厉风行,底下的人都不敢不做声,你看我我看你,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几个当事人身上。
肖故也看,不看别人,从头到尾只盯着柳石青看。
柳石青感觉脖子一凉,酒醒了大半。
为了占据先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柳石青与同伙相视一眼,立马委屈道,“夫子,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野猴子,仗着有韩尚书家的小公子撑腰,不由分说对着学生一番好打!”
“你才野猴子,你全家都是野猴子!”乐初啐了一声,“狗嘴吐不出象牙!”
柳石青表现得更委屈了,“夫子,您看,这人就是不懂规矩。”
肖故看一眼委屈巴巴的柳石青,又看一眼始终不愿拿正眼看他的乐初,意味不明的问,“是这样?”
柳石青以为肖故有心为他做主,忙不迭点头,柳石青一行的几人也连声附和,莫不是把过错往乐初身上推。
其中一人告状道,“明知书院明令禁止,他还乘坐了滑竿来!这根本就是藐视院规。”
另有一人附和道,“就是,夫子,这样的人,书院如论如何也不能收下,念在他也是头一次来到书院,我们就不同他计较了,让人将他打一顿,扔下山去吧!”
乐初一直以为,只有那些个无知妇人才会搬弄是非,在鼎鼎有名的汨山书院门口,亲眼目睹了汨山书院的学生颠倒是非黑白,她也算开了眼了。
她晓得人可以无耻,不晓得人可以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他们出言不逊在先,他们调戏甜儿在先,这会儿,却是将所有的不是都推到她身上去了。
怎么,看她不是云京城的人,以为她好欺负是吗?还是以为有了肖故这个撑腰的,她不敢拿他们如何?
乐初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闲庭信步走到柳石青跟前。
柳石青下意识护头,梗着脖子问,“干嘛?”
乐初活动活动了手腕,捏得骨头咔咔响。就在柳石青乃至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对柳石青出手时,她却是抬脚朝着柳石青的某处踹了去,踢得柳石青呀的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