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庆娟和刁江峰到底没离婚,她一门心思为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等孩子大了。”她想。
和一个没有爱情的人日日夜夜在一起,是十分痛苦的。
卓庆娟渐渐发现,刁江峰身上有很多让她难以忍耐的地方。
不卫生。一条毛巾擦全身,早上洗脸,中午抹嘴,晚上擦脚。
爱吹牛。大话说了千万遍,每次都说的跟马上就能挣十万八万似的,却从来不兑现。
只嘴甜。哄人的甜言蜜语多的很,她生病了,他小心小肝一大堆,就是不肯端一碗热水给人喝,即使勉强照顾,如果她两三天不能康复,他就甩脸色撂摊子不干。
没能力。从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样,力气还没她大,种地还没她勤快,挣不了钱,最后逼得她没办法,只能放下幼小的女儿自己出去打工,他在家带孩子。
脾气大。一言不合扔东西吵架,动不动发火,吵她的声音大到好几家邻居都能听见。
贬低她。在外人面前对她大呼小叫,喝来令去,包括说她嫁给他是活该,活该她受这份罪。
口花花。对外面的多个女人,言语亲昵,曾经在她不在的情况下,带一个女人回来在他们房间,关着门待了十几分钟不止。
她痛苦,晚上坐在床上抱着孩子闭着眼流泪,他在床那边一脸冷漠无所谓。
“妈妈,你怎么了?”
孩子看着她,懵懂的问道。
“妈妈伤心。”她答。
幼小的孩子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她看着熟睡的孩子,心揪揪的痛。
“为了孩子。”她想。
后来孩子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为了孩子,他们出了农村,来到镇里。
为了给孩子有更好的条件,他们将孩子托付给亲戚照顾,夫妻俩出去打工。
她曾经想把孩子带在身边,却遭到他的反对,理由是不方便上班,跑来跑去也不利于孩子上学。
后来,孩子大了,上初中了,上高中了,她想,可以自由了。
却在这个时候,孩子哭着求她,
妈妈,不要跟爸爸离婚好不好?我不想你们离婚,不想没有妈妈。
她尝试挣脱这种窒息好几次,她的孩子都这么哭着求她。
最后,她心软了。
“为了孩子。”她想。
孩子大了,要结婚,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再后来,孩子上了大学,出来工作,谈了恋爱。
孩子终于理解她了。
“妈妈,你如果想离开爸爸,我不反对。”孩子说。
她听着孩子这样说,顿住了,笑了笑,
“妈妈都这么大了,还能找谁呢?”
如果年轻二十岁,她能再找;如果年轻十岁,她能再找;甚至如果年轻五岁,或许也可以。
可是现在,她还能找谁呢?
她终究没有再找。
“我不知道,原来小时候,他们一直给我灌输不能让你们离婚的想法给我,
原来一直这样精神暗示我,每次你想离开,他们都告诉我:
你妈妈要走了,不要你了,她不要你了,她离婚就不要你了。”
有一次,孩子这么哭着对她说。
这样啊,所以孩子才一直不让他离婚啊。因为所有人都跟孩子说,如果她和孩子爸离婚,就会不要孩子啊。
她抱着哭的抽气的孩子,声音温柔:
“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妈妈最亲的人,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妈妈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的。”
孩子在她的哄弄下睡着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的稀里哗啦的。
她看着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的孩子,心中陈杂。
端起镜子,看着镜子里明明四十几岁却皱纹遍布、白丝满头的自己,
再看看粗糙无比、饱经风霜的手。
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
◆
沉重复杂的情绪压的苏凝喘不过气,她没有压制这些情绪,而是细细的去感受它们。
只有最大程度的感受原主的情绪,才能最大程度的理解原主,
对原主感同身受。
喜原主之喜,悲原主之悲,哀原主之哀,怒原主之怒。
这是对原主的尊重,也是苏凝作为任务者,对委托者最大的诚意。
深吸一口气,沉重的情绪渐渐退去,苏凝开始思考,委托者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委托者没有明说,她到底要的是什么,所以一切靠苏凝的推测。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委托者,在有近乎“重生”的机会下,委托者会怎么做?
首先,孩子。
委托者没有说,但是苏凝知道,她无比重视并且深爱她的孩子,否则不会为了她的孩子受这么多的苦楚。
所以,孩子是要生的,刁江峰,是要嫁的。
不过这点不须烦恼,苏凝感受着身下的不适,再看看周围的环境,
现在的时间,委托者已经嫁给刁江峰,并且生了孩子了。
如果自己没猜错,现在委托者还在月子里。
其次,事业。
委托者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为了孩子,甘愿受那么多苦跟刁江峰到处打工,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委托者从来不能静下心来提升学业,或者出去创业,考证学习。
所以,要有事业。
最后,家人。
委托者是远嫁给刁江峰的,远离家乡、远离父母、远离手足,
在交通条件不便利的情况下,委托者甚至十年才能回一次家。父母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差,
后来父亲去世,母亲也多病,委托者心中十分酸涩。
尤其是父亲的去世,委托者家穷,拿不出钱来给父亲看病,寻求刁江峰拿钱的时候,他竟然说,
“我们家也没钱,再说,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呢吗?”
这件事成为委托者心中永远的痛。
所以,要照顾好委托者的父母。
至于刁江峰,苏凝则是选择性忽略。
虽然对于孩子,刁江峰可能是个好爸爸,但是对于委托者,
他从来不是个好丈夫。
所以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不能挣钱,还不疼老婆,还口花花,还脾气大。
......
不过最起码,刁江峰不吃喝嫖赌,也不家暴,这也算是有一个最起码的底线了。
虽然这底线,真的很低。
苏凝再一次感叹,
这世界真是奇怪,理所应当的东西,竟然变得像圣人的品德一样稀缺高尚。
◆
整理了一番思绪后,苏凝躺下,刚刚大脑的剧烈活动消耗了她很多体力。
这具身体可是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里啊!
赶紧躺着,手脚都放好在被子里,眼睛闭着休息会。
一定要养好身体,不能给委托者的身体留下月子病。
苏凝可是知道,月子里如果不注意保护,可是会留下月子病的,
月子病一旦留下,就治不好了,一辈子都会有。
所以很多月子里洗头吹风的女人,年纪大了会得偏头痛,头痛难忍。
月子里掉眼泪哭泣的人,以后眼睛容易见风流泪,一点风就眼泪汪汪的。
月子里不好好穿袜子、穿拖鞋的人,以后脚后跟容易开裂,那感觉,可疼了。
......
总之月子里一定要好好养着,月子里的女人,千娇百弱,再怎么细心呵护都不为过。
所以委托者在月子里还要给自己洗菜做饭,真的是很委屈了。
“小二媳妇,来,这碗鸡汤你先喝着,我继续出去忙了。”
苏凝正往被子里缩,一个妇女端个碗进来,
还没等苏凝反应过来,妇女放下碗就急忙出去了。
苏凝:......
等下,
鸡汤?
忍住不适,苏凝起身坐起,望向床头桌上的那个瓷碗。
透明的清汤上飘着可怜的几滴油,汤底沉着屈指可数的几个肉块,肉块中间还搭着破碎的青菜叶。
......
脸忍不住抽抽,但即使苏凝心里再嫌弃,嘴里还是不争气的分泌出了口水。
微叹一口气,
已经拥有委托者的记忆,苏凝知道委托者嫁到刁江峰家后,刚一年就怀孕了,
没能出去工作,再加上刁江峰就是个普通的农民,甚至他还不肯好好种地,
委托者的家境,
委实感人。
看着鸡汤,再结合身体的不适,苏凝总算知道现在的时间线了。
现在就是让委托者记忆深刻的鸡汤事件本件——
月子里的鸡汤被端到外面餐桌“充场面”,害的她只能强撑着不适自己亲自做饭。
事情说起来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讲给别人听也就是几秒钟,
但是没有人知道委托者心中的孤寂无望:
背井离乡,离家甚远,她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诉说心中的苦楚。
回过神来,苏凝想到这碗鸡汤即将的去处,
干脆手臂一伸,直接把鸡汤给喝了,肉也吃了个干净。
开完笑,现在不吃完,难道还等着他们进来把鸡汤端走啊!
苏凝没办法理解这种,亏待自己人,尤其是月子里的老婆,
只为了给自己“充场面”、迎合他人的行为,
苏凝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也不想理解,
鸡汤一喝,她腰一沉,眼一闭,直接睡觉去了。
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王道。
“小二媳妇,外面菜不够了,你这鸡汤......”
没过一会,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开门声响起,一个妇女直剌剌走了进来。
“哎?”看到空荡荡的碗,刁春秀噎住了,
怎么一会功夫,鸡汤就全喝完了?
这让外面饭桌子怎么办?没菜撑场子啊!
刁春秀皱起了眉头,略带不满的看向苏凝,
却见到自家小二媳妇眼睛闭着,睡的着着的,都不带醒的。
见苏凝睡了,刁春秀有什么不满,也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将空碗端出去了。
感受到脚步声远去,苏凝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
门外似乎有人窃窃私语,讨论鸡汤没了,桌上没大菜该怎么办。
门口的人很是着急,眼看着就开饭了,这满月饭可是很重要的,没个大菜压着可怎么好,
桌上都是一溜素材招待客人,
不得失了面子,让人笑话!
苏凝闭上眼睛,唇角微勾,这才安心睡去。
我睡着后,哪管洪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