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月余,赵恒月把曾经与自己过从甚密的人挨个叫到别院,她叫这些人帮自己回忆过往的事。苏玉看在眼里,却也不动声色,他想知道赵恒月这颗棋子自救的能力到底有多强。短短时日,赵恒月的行踪随着她记忆的逐渐好转变得飘忽起来,有时甚至丑奴儿都不知她去了哪里、去见了谁。但有一点,别院上下人等全都有目共睹,那就是赵恒月的生意又逐渐步入正轨了。
一天晚上,赵恒月忽然主动叫苏玉陪她出门。苏玉看看外面的天色,犹豫道:“太晚了,外面也没什么好逛的,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府里吧!”
“那你可别后悔!”赵恒月笑一声。
“你最近怎么呢?每天神出鬼没的。你白天不是刚出去过?你都在折腾些什么呢?……”苏玉问了一大堆,赵恒月轻描淡写回了一句:“没什么!”转身就进屋了。过了一阵,苏玉进到屋里,赵恒月已经换成一副公子打扮,她在梳妆镜前飞快描摹一番,原本明媚动人的美人脸转瞬间就成了俊俏公子,看得苏玉一愣一愣的。
“你这祖传的修容手艺,已经想起来呢?”苏玉皱了皱眉。
“那是!”赵恒月得意回答一句,画完最后几笔,她起了身。
“大晚上要去哪儿?”苏玉不禁好奇。
“在家无聊,出门找乐子!你倒是去不去?”赵恒月再次问苏玉。
“不去!”苏玉不假思索,回答的很坚决。赵恒月贝齿一咬朱唇,憋出两个字:“回见!”
苏玉见她走的头也不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跟去看看。这么多天赵恒月神神秘秘,已经让他心生警惕了。
赵恒月前脚刚出别院,苏玉就紧随其后。丑奴儿站在沿街的房檐上,看见有第二辆马车出来,及时发出了信号。苏玉跟着赵恒月的车,跟着跟着就进了一个死胡同,就在马车夫一晃神的功夫,赵恒月的马车忽然就不见了。
“这是……这是见鬼了吧!”马车夫拼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眼前就是一堵墙。赵恒月的马车像是已经穿墙而过了。苏玉也在疑惑间,这时就听车外传来赵恒月得意的笑。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苏玉来!夫君,你尽然跟踪我?”
“多大的人了,还玩儿这样的把戏!”苏玉语带责备,下车见到了得意洋洋的赵恒月。
“你不是不出来吗?口是心非!”
“怕你大晚上忘了回府的路!”
“哦?怎么这么关心我?别有所图啊!”赵恒月一勾苏玉的下巴,很有几分纨绔公子的模样。
“哎!真是学坏了!”苏玉拿开她的手,无可奈何地说。
“呵呵!还不是你教的好?来人,给我夫君换身衣服吧!”赵恒月吩咐道。
“换衣服?”苏玉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并没发觉有何不妥。他正想拒绝,两个蒙面武士已经捧着一身一袭黑衣到了他跟前,苏玉只好任由侍从给他换衣。
“究竟要去什么地方?”苏玉坐上赵恒月的马车。
“你别问!我是专程想带你去!”赵恒月简短回答一句,就窝在车厢角落开始睡觉。苏玉用手撩开车帘朝向外看,马车一路往外城方向疾驰,尽是越走越荒凉了,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一丝预感,但他并不确定。
“主人,快到了!”丑奴儿用手敲了一下车厢壁,赵恒月随即睁开了眼睛。月光下,苏玉清清楚楚看见赵恒月眼中一闪而过的明睿,好似她又成了当年那个她。不等苏玉多想,赵恒月已经麻利从车厢暗格里取了两块面具,她自己戴了一块另一块递给了苏玉。
“戴这个干嘛?”苏玉略有迟疑地接过面具一看,那面具青面獠牙、狰狞的不行。然而他一眼就认出了这面具上特殊的纹饰,他心里“咯噔”一声,一丝诧异和意外之喜同时涌上心头。
“怎么呢?”
“这么丑,等会儿吓到你,我可不负责!”苏玉语带戏谑。
“呵!我还要你负责?来!我给你戴吧!”赵恒月说着亲自为苏玉戴好了面具。马车停下,苏玉一下车就觉得四面阴风飒飒,举目一看,全是坟地。
“这是……哪儿?”苏玉愣住了。
“乱坟岗!”赵恒月随口道。
苏玉看着她,声音都有些不对了,“你大晚上的,到这里来找乐子?”
“丑奴儿!发信号吧!”赵恒月戴着面具,苏玉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赵恒月的语气很是沉稳。她话音一落,一只孔明灯就飘了起来。然而这灯飘了不多远,“咔“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将它击落,那灯一灭绝尘子马上指着一个方向对赵恒月道:“那边!”苏玉朝着绝尘子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有莹莹鬼火从某个岌岌无名的坟头冒了出来。
“走!”赵恒月拉起苏玉的衣袖就过去了。
“莫不是新的鬼市或者地下赌坊开在这儿了?”苏玉故意试探性地问。
“别问!跟着我就是了!”赵恒月依旧不做解释。然而此言一出,苏玉心里的猜测就进一步得到了证实,赵恒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苏玉,内心是一阵狂喜。
到了那座坟跟前,鬼火不见了,地上莫名多出一卦纸钱。绝尘子掏出火折子把纸钱烧了,随即丑奴儿就对着坟头问:“荒地野鬼多,银钱可够分?”
这句暗语说完,坟头忽然在众人眼前裂开,那场景若是胆小的怕是当场会被吓死。苏玉只见眼前一副棺椁,丑奴儿上前敲了三下,棺椁打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下去的通道,好似直通地底下。绝尘子率先下去,紧接着是丑奴儿。
“别怕!紧跟着我就是了!”赵恒月对苏玉说了一句,也下去了。
里面有一条幽深的墓道,越走越宽了。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了两个黑白无常装扮的人,丑奴儿甩了一锭金子过去。“黑白无常”便在前方领路,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原来阎罗殿在这里,藏得可真够深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玉在渗水的墓道里一面走一面想着。
走了一阵,赵恒月莫名其妙就停下来了。随即,所有人也都跟着停下脚步。苏玉顺着赵恒月的目光看去,一只黑猫正蹲在墙角看着他们。
“喵~”赵恒月学猫叫了一声,那猫看了赵恒月一眼,“黑白无常”立刻扭回身,抽出匕首朝他们刺了过来。
“哼!”丑奴儿、绝尘子迎上去,三招两式就把“黑白无常”制住了。绝尘子咆哮道:“尽敢阴老子!”
就在刚刚打斗的功夫,那只黑猫已经被赵恒月抱在了手里。她一面摸着猫,一面冷笑着走到“黑白无常”跟前,淡淡道:“怎么,想欺我记不住事了?人我却是忘了,但猫我还记得,你们两个怕是迷路了吧?”
“是……是我等……一时糊涂……左……左使饶命!”这一下“黑白无常”算是老实了。
“左使?呵!”苏玉只想笑,他是在心里嘲笑武林盟主,因为盟主当时提议把“左使”之位赐予赵恒月时,他就没同意。可是盟主还是力排众议地给了。
再走一阵,两边开始出现若干囚室,那些囚室都是夹道而建,里面的人个个容貌尽毁,但目露凶光,一个二个真跟地狱恶鬼差不多。他们见有人走这条道都伸手出来先抓扯过路的人,还发出各式各样瘆人的声音。苏玉明显看见,丑奴儿的脚步都有些发虚,赵恒月本来走在苏玉前面也下意识离他近了些。
“你还行吗?”苏玉轻轻一句,他无意间在黑暗中触及了赵恒月的手,只感觉赵恒月手心冰凉,掌心都冒着虚汗。
“我没事!只是久不来了,心里怕起来!”赵恒月小声回答一句。
“何人?”一个狰狞丑陋至极的老女人晃晃悠悠出现在道路尽头,她一眼就看见了丑奴儿,丑奴儿也一眼看见了她。两人就像仇人见面一眼,大眼瞪小眼对峙起来。
“罗刹,丑奴儿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这样的态度,未免有些不妥当吧!”绝尘子微微上前,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丑奴儿。
“哼!她倒是个什么身份?我呸!”那狰狞丑陋的老女人唾了一口。
“你是质疑丑奴儿的身份?还是质疑我的身份?”赵恒月走了出来,她盯着那个狰狞丑陋的老女人看了又看。
“罗刹!还不快退下!左使今日是跟冥王约好了的!你有几个脑袋?”一个严厉森冷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传来,狰狞丑陋的老女人闻言,只得跪迎一边,把路让开了。
“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啊!你这没大没小的样子,真令人生厌!”赵恒月语气凌厉地说。
“左使,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边请吧!”一个小孩子嘻嘻笑着跑了过来,他那双眼睛,瞳孔竟然是一白一蓝,乍看之下,吓人极了。
赵恒月看那孩子一眼,这么明显的特征她自然容易想起来,“鬼童!你妹妹呢?”赵恒月语气虽然柔和了些,但她却不让那个孩子靠近。
“她练功,刚喝了一点血,怕吓着您!”那孩子仰头望着赵恒月,唇边是阴森又邪魅的笑。
“喝血?这练的是什么邪功?”赵恒月面露不悦,然而天下武功,没人可以尽知,据说有喝动物血增进功力的,谁说得清呢?于是她道:“算了,你带你的路吧!”
“冥王说,还是老规矩,你要带谁进,谁就进!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等!”
“好!”赵恒月点了点头,随即又道:“鬼童!我可先跟你说好,我带的人你一个也不准碰,不然的话,你是知道后果的!”
“嘻嘻!左使,您的胆子果然是变小了!”鬼童邪气十足地笑了一声。
赵恒月带着苏玉跟着鬼童拐进迷宫一样的地宫深处,而丑奴儿等人则在原地等候。走了一阵,鬼童忽然回过头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遇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馋嘴了,他嬉皮笑脸对赵恒月道:“左使,你现在带的这个人,他的血气好足啊!”
赵恒月闻言,一步上前把苏玉挡在身后,她厉声道:“你想做什么?你若敢咬他,我定让冥王把你脑袋拧下来,你信不信?!”
“不咬、不咬就对了!”鬼童连连摆手,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就隐没在黑暗里不见人影了。
“哼!又来一个欺我不记事的!”赵恒月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