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瑨王府沉寂的这两年,瑨阳令卫心城的府邸却逐渐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卫心城、高赫冉等人的发迹离不开赵恒月,然而时过境迁,未必人人都能念及故人之好。
一年多前,卫丑突然提出要去游学,他的义父卫心城自然全力支持。卫丑去了周国、陈国、梁国、赵国、闾国……月余前回到瑨阳,还把陈国南莛王的三儿子陈凌带了回来。卫丑整日跟陈国小郡王在瑨阳城出双入对,不久街头巷尾就传出卫府千金即将嫁入陈国南莛王府的消息。在瑨阳盘桓十数日,陈凌回国了,紧接着卫心城真的收到了陈国南莛王府的聘礼。
卫心城看着几大箱子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叹了一口气,他看着卫丑,苦口婆心劝道:“为父还是想你找个书香门第家的公子!安稳、有德行、还能一生一世疼爱你。侯门深似海,何况陈国又那么远!”
“爹,我知道您心疼女儿!可您不也总说,作为谋士,最终的命宿无非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陈凌是陈国的皇亲贵胄,女儿嫁给他,不单单是我二人两情相悦,更重要的是,女儿嫁给了他,将来就有的是机会一展所长。爹爹应当替女儿高兴才是啊!”
“哎!一展所长?”卫心城苦笑一声,直摇头道:“卫丑啊!不是为父说你,你从小只学术不学道,离谋士二字相距甚远!更何况王府后院,多是妇人蝇营狗苟,你怎么能一展所长?你看瑨王妃,她天资聪颖、能力过人又是赵国公主的出生,可在王府里依旧过的不尽如人意,更何况是你呢?卫丑,人要懂得知足、认命,你当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真的那么好么?”
“瑨王妃?哼!”卫丑冷笑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她也配爹爹如此夸赞?爹爹您本是治世能臣,她却诓骗您下山,当这小小的瑨阳令!若不是兰妃意外身故,她怕早已被瑨王废逐!爹爹拿我跟这样的人做对比,又有什么可比性?!”
“住口!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卫心城闻言,不禁吼了一声,他指着那些金银珠宝道:“把这些东西通通给我退回去!这门婚事为父不会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爹爹!”卫丑见卫心城要走,不禁“扑通”一声跪下了,她道:“爹爹,您不能这样,这是女儿一辈子的前程!”
“前程?那个陈凌为何娶你?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帮他夺世子位罢了!南莛王总共二十五个儿子,陈凌不过其中之一,更何况还是庶子!”
“那又如何?女儿从小之志就是要谋算乾坤,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不管世人如何轻视我、诋毁我、讽刺我……女儿此心不移!更何况女儿现在已经是萧凌的人了,这门婚事,不管您答不答应,都已成了定局。若您执意要把东西退回去,那女儿只能一死全节,来生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你!”卫心城惊的倒退两步,他瞪着卫丑,千言万语一下涌上心头,可最终只颤抖地指着门外吼道:“滚!你给我滚!我们卫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我不挡你的鸿鹄之志就是了!”
“卫心城突然要嫁女儿了?”赵恒月从大管家韩聂手中接过喜帖看了又看,卫府如今与瑨王府关系微妙,但帖子既然送来,她肯定是要去的。到了卫丑出阁当天,赵恒月带着苏玉到了卫府。凤冠霞披妆扮之下的卫丑越发婀娜娉婷,当着赵恒月的面,卫丑又挑衅般把苏玉胳膊抓住了。赵恒月偏头一瞟,眉峰不禁皱了一皱,但很快她恢复了表情,同卫心城的妇人出去了。
“苏玉哥哥,陈凌精明有余但太怂了!”卫丑一见众人走,忙低声向苏玉抱怨道。
“你又当着她的面,拉拉扯扯干什么?!”苏玉一甩袖,压低声音训斥一句,继而道:“陈凌这性格,刚好便于你摆布!”
“我上面一个正室二十几个婆婆,同等级还有五个侧室、更不要算那些侍妾和想往上爬的丫鬟。唉!真真叫我不舒服!”卫丑嘟起嘴抱怨道。
“你以为嫁进王府这么容易?你不是说只有有机会就一定比她强吗?现在你想要的机会,我给你了,你还想怎样?”苏玉冷冷道。
“我当然比她强,这一点,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卫丑斩钉截铁地说。
苏玉看她一眼,伸手撩拨了一下她凤冠上的装饰珠帘,交代道:“想必枯叶蝶已经跟你交代清楚了,到了南莛去梨花巷找彩衣,她会教你怎么做。你的任何行动,都必须严格按指令进行,否则,他们会通知卫心城给你收尸的!”
苏玉的笑容明媚和煦,一如他谦谦君子的风度。可此时的卫丑却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苏玉修长的手指微微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声音妙如轻旋道:“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小丫头一晃之间,真的长大了!”说完他亲手替卫丑放下了盖头。
回去路上,赵恒月一反常态地沉默。苏玉用手肘碰碰她,赵恒月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苏玉问。
“今天卫丑出阁,卫心城喝的伶仃大醉,还几次在人前失态,这不像是他这样的大儒、名士该有的风度!”赵恒月道。
“这很正常!天下哪个父亲嫁女儿会不心疼?这是人之常情!”
赵恒月摇摇头,道:“不是!卫心城不是凡夫俗子,嫁女儿这事,他应该在决定收养卫丑时就已经看通透了。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事,决然不会是这个表现!”
“你养猫的时候,你明知猫的寿命有限,可是养久了,那天它真的死了,你还是会难过。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你不也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
“呵!也对!”赵恒月笑一声,继而转头看向苏玉,但笑容在视线触及苏玉面庞的刹那就凝滞了,她道:“不对!不对!卫丑一定有问题!”
“?”苏玉的眉头微微拧了拧,他问:“何出此言?”
“我记得在别院扇她那一耳光是因为你,往日她都寡廉鲜耻纠缠着你。为何临到即将远嫁时,反而对你这么有分寸起来?”
苏玉闻言,心下已经起了波澜,但他依旧温文尔雅笑道:“以往她还小,满身孩子气。现在她长大了,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
“我觉得不是!”赵恒月语气很笃定,“她从小就喜欢你,怎么可能转眼间就改变呢?她认识你十几年,认识陈凌才数月。就算她现在长大了,知道了喜欢和命中注定的区别,但想到即将去陈国那么遥远、未知的地方,想到此生怕再难与你相见,也因该是泪眼婆娑、悲从心起。可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流,反而一副志在必得、跃跃欲试的样子!”
苏玉原本柔和的眸光明显变的锐利了,赵恒月的聪慧、警觉令他感到不安。赵恒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并没有在意苏玉的反应,她继续道:“卫心城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如此难过。卫丑是他的养女也是他的弟子,他应该是痛心疾首,是可惜自己的弟子行差走错、不知回头,而不是舍不得女儿出嫁!……那么,他知道什么呢?……”
正在赵恒月分析渐入佳境之时,头突然疼了一下,一根银针猝不及防插进了她头部某个穴位,“嘶!这是什么?”赵恒月下意识要伸手去摸痛处,然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苏玉刚把银针拔出来,突然马车停了,车帘猛然被人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