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跌跌撞撞出了地下室,她师父的话有噬人心骨的力量。萧玉感到自己的弱点也被隐没于暗处的人把控的死死的。她当下就跑回王府收拾东西,打算按照苏玉的话去做。
精神恍惚的萧玉背着简单的包裹,做贼心虚跑出门。
“呃!”刚跑下台阶,迎面就撞上了她爹萧齐衍。
“玉儿?”萧齐衍看着撒落的衣物和倒在地上的萧玉,赶紧俯身去扶,他满心疑惑道:“你是打算出门?去哪儿?还需要带着衣服。”然而手刚触及萧玉身体,萧齐衍只感觉女儿全身冰凉、还微微在颤抖,像是受到过度惊吓一样,他一下慌了神,赶紧把女儿抱了起来。“玉儿,你这是怎么呢?是哪里不舒服?”萧齐衍连忙唤医师,脸色都变了。
“爹爹,我没事、没事的!我只是看着娘亲病情渐重,寝食难安……”萧玉环住萧齐衍的脖颈,泪又流了下来。
闻言,萧齐衍即心疼女儿,更难受妻子的病情。他强忍住内心痛楚,尽可能平和地对萧玉说:“今天晚上,你乖乖在府里休息,哪儿也别去了。你娘亲那里有爹爹一个人就够了!”
“那怎么行?这么久以来,都是您整夜整夜守在娘亲榻前,现在娘亲这样,要是您再垮了,这个家该怎么办?”萧玉不依,非要萧齐衍带她一起。
萧齐衍把女儿抱上马车,萧玉死抱着他胳膊不松手,萧齐衍觉得反常,可问什么萧玉都摇头不说,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的没完没了。
“玉儿,你今天到底怎么呢?”萧齐衍喝令停车,马车刚要调头,萧玉忽然扑进她爹怀里嗷嗷大哭起来。萧齐衍阵脚大乱,好话说尽,才让萧玉稍微平和了些。萧玉哽噎道:“爹爹,如今我的医术,可以救很多很多不相干的人,可我却救不了娘亲。这种感觉,就好比当年您能护得住那么多百姓,却保全不了哥哥一样。爹爹,假使当时只要牺牲旁人的性命,就能换回誉哥哥,您愿不愿意这样做?”
萧玉的话好似一把钢刀,突如其来又精准无误刺进萧齐衍内心最难愈合的伤口里。他明显一震,心口的疼痛瞬间让他窒息。“这个假设不成立!你别胡思乱想!”萧齐衍的声音莫名冷肃起来。
萧玉不甘心,仰头直视着萧齐衍,继续追问,“如果成立呢?您会不会……”
“不会!”萧齐衍坚决且严厉地打断她,“谁都没有资格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呵!”萧玉苍白一笑,心灰意冷道:“娘亲怨您,怨的不无道理!是不是在您心里,庶民的命个个都比我们更金贵。您可以为了他们,性命都不顾及,可对娘亲、对誉哥哥,您连一个假设的承诺都不敢给!”说完这句忤逆之言,萧玉推开萧齐衍,不管不顾跳下马车。
“玉儿……”萧齐衍也慌忙追了下去,萧玉不管不顾往她娘亲所住的别院方向跑,她虽然已经长大了,但她还是跑不过她爹。萧齐衍一把逮住她,想将她带回去,可是萧玉依旧奋力挣扎,几次还差点误伤萧齐衍。
“玉儿,爹爹且问你:那些普通的士卒不是你我这样的王孙贵胄,为什么也毅然决然选择用生命去保全这个国家呢?你口中的金贵,是以什么作为评判标准?是物质、身份、还是那些本就不公平的东西?当年,你誉哥哥罹难,我的确可以以一己之私上书朝廷起兵,但你想过没有,只要战祸一起,两国会有多少家庭会因这场战火家破人亡?那种流血漂橹、横尸遍野的场景你没见过,爹爹见过。爹爹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能明白那些人的感受。我们是自私地替你誉哥哥报了仇,可别人家的哥哥、别人家的父亲母亲,又将如何?将心比心,爹爹宁愿你娘亲怨恨我,宁愿天下人都以为我懦弱。天底下只有我这一个父亲痛苦,也好过那么多当父亲的,两鬓已到星霜之年,还要去承受这样的丧子之痛……!”萧齐衍的声音都不禁哽住了。
“可我不想失去我娘亲!我一辈子就自私一回,行不行?!”
“那你想怎么做?如果你觉得牺牲别人的性命就能换回你娘亲,那你就大错特错!爹爹不知你今日受了何等的委屈与刺激,但你娘亲若是知道,你因想救她的缘故,而动了这样的恶念,以她的性子,她宁愿当即自行了断也绝不会让你误入歧途!当初我并不同意你去学医,是你娘亲说,她希望有朝一日看你悬壶济世、仁施天下,如果日后我跟她都不在世上了,想到自己的子女还能继续扶弱济困、尽己所能,把仁善之心迁移到更多人身上,那我们一定会倍感欣慰、含笑九泉。你若真孝顺,你就应该像你娘亲期许的那样,把你妙手回春的本领用在正道上!”
“呜呜呜……”萧玉再次扎进萧齐衍怀里放声大哭,“仁爱天下、公而忘私”她爹践行了一辈子,她这才第一次体会到这八个字是多难的抉择、多痛苦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