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后场的时候,叶莎拉住了我,“林菲,你真的没问题么?”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这也不是第一次,没事的。”我望向已经清理好的干净车道,试图给自己增加一点自信,可是那一眼之后,我下意识的拉着叶莎,当我对上她那对美丽又满是落寞和担心的复杂漆黑眼眸,我把那句即将从口里蹦出来的那句“我不行”,生生得吞咽了回去。可是它堵在我的胸口,让我窒息。
我在跑道的边上看到了一脸振奋的左修仁和面无表情的江羽臣,我把脸藏进长长的头发下,但我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左修仁爱好塞车,今天这样盛大的赛事他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我放开叶莎,我不敢再抓她的手,因为我的手在发抖。
当我坐进车里的时候,马达兴奋而有力的呼啸着,然而我像是一株木头一样,周围的空气仿佛都从排气里泄出去一样,我甚至听不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我的眼前曾经那些支离破碎的碎片链接在一起,我像是恢复记忆的人一样,我在大雨里挣扎、奔跑,我冲着第一次见面的江羽臣像个歇斯底里的神经病一样哭喊着,为什么要我开车,为什么他身上要有那种味道。起点处闪耀的灯光和那夜雨里的迷乱光点重叠在一起,我湿润的睫毛是不是再次被雨水打湿了。
胖子在耳麦里使劲得吼我,我却觉得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越来越远。直到我的车窗被拍的啪啪作响,我才恢复了意识。
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在车窗外急切呼喊,我摇下车窗。
“小姐,你没事吧?你还能行么?”
同时我听见胖子对我说,“林菲,不行就算了吧,别强求自己。”
“我没事。”我对他们两个一起说。
我把车开在起跑线上,等待指令,胖子给我讲着比赛路线。熟悉的跑道、熟悉的方向盘、熟悉的灯光,马达的轰鸣声、人群兴奋的呼喊声和耳边胖子的声音,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这是我在连梦里都不敢想的画面,现在却平静的坐在这里,跟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一滴眼泪砸在方向盘上,是的,只有一滴,但却用尽了我最后的力气,好像它是我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然后就是空洞,巨大的空洞,空唠得让人害怕、让人难受。
我狠狠的踩下脚底的油门,我想要逃离这一切,那一刻我真的有一种抽身苦海的感觉,我从自己那个痛苦的躯体里抽离出来,我逃出来。可是在胖子的指引下,我只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大的圈,空欢喜了一场又回到了原点,等待我的还是那些人,那些景。
我听到人们疯狂的呼喊,我从车上下来,他们炙热的目光看着我满眼的空洞,叶莎跑过来拥抱住我,她拉着我的手说,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她的手指冰冷,我的手在颤抖。
我的名字被大声的呼喊,而我听到的只有江羽臣平静的心跳声。
胖子把一个厚厚的信封袋交给我,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疯狂的爱着这一行,抛去技术、抛去刺激,吸引他们的或许还有这种立杆见影的见利方式。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是输是赢,那一刻他们是这一夜的明星,是这一夜最大的赢家。
这就是为什么性格爽朗、率性的左修仁会喜欢这个,像席尘、雅西和江羽臣那样人,他们不会追寻一时的光芒,他们是能坐下来,静静盘算每一步的人,他们是喜欢一针一针把自己的梦想编织成现实的人,他们孤寂的蹬向成功的巅峰,满心都是居高临下的风景,他们不会被途中一时的美景牵绊脚步。
我低着头穿过人群,来到叶莎身后,用手点了点她,然后把那个厚厚的信封和我那张粉色的hellokitty储蓄卡递到她面前。
她转过身,我抬起头。
叶莎娇美的脸后是左修仁和江羽臣,我的手僵硬在半空,叶莎尴尬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侩子手,把她最脆弱的自尊心拿到人前凌迟。
左修仁看着我们,然后他对叶莎温柔略带指责得说,“你们用这种方式……,你缺钱可以跟我说啊。”
我看着叶莎把那个信封和卡接过去,我淡淡的笑着,正如卡片上的hellokitty白痴、滑稽。我把自己的肉一片一片的割给别人,还在同情举着盘子的人是不是受不了血腥。
我不敢去想在那些动不动就拿出支票签字的人来看,我这种拿命去换这些一个信封就能装下的钞票的人,是多么失败、多么可笑、多么落魄、多么滑稽。
我拍了拍叶莎的肩膀,大方得说,“我那边还有些朋友,你们先聊。”然后我从左修仁和江羽臣身边走过去,什么都没说。
我走出比赛场,凌晨的街道上偶尔有呼啸而过的车辆,但是谁也不会在这样寒冷的冬季停下看路边的风景,路边不相关的人。
没有的白天的奢华和华灯初上的辉煌,即便是北京的街道也显得寥落,巨大而黑暗的苍穹静得让人害怕,我孤零零得走在街上,我才发现我甚至没有为自己留下一张打车的钞票。
我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打下一串字,能顺路接上我么。
我的语气看上去很轻松,但是我却没有轻松得按下发送的勇气,我看着收件人栏里叶莎的号码,过了一会儿我把那行字一个一个的删除了。寒风的刺痛也没有姐妹温柔的目光来得锋利。
我孤独的走在凌晨的街上,想不到可以找谁来帮帮我。
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我,如果不是那只手的温暖,我一定会跳起来惊呼“鬼啊”。
我回头,是江羽臣那张寂静的脸和波澜不惊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表情,从席尘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冷,而从江羽臣的身上我只能感受到空洞,和我的心一样。
他拉着我的手,开开车门把我塞进副驾驶的座位,然后我们一言不发的开车。
我解放了我的双脚,却禁锢了我的躯体,我看着窗外飞速倒流的干枯的树枝,我希望这个绝望的冬天赶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