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扶罗鼻端传来一阵异香,芬芳馥郁,似乎是一股莫名的花香,闻之使人通体舒畅心旷神怡。慢慢地,香气越来越浓郁,人也渐渐地骨软筋酥,飘飘欲仙,宛若已身处仙境,不复在人间。
扶罗自幼便与乌弋大巫祝的徒弟护于丘混在一处,也跟着习学到不少药草,此时一闻到这股异香,便知自己着了人家的道,她明白若再强自撑下去,对方只会让这股异香越来越厉害,忙装作抵受不住的样子,身子软倒在船上,却借势偷偷把藏在头发间的一粒解毒丸吞了下去。
这解毒药丸也是护于丘一年前给她的,当时护于丘夸口说能解世上百毒,可是此药只能栖身发间,方能生效。扶罗虽然将信将疑,却一直藏在身边,只是从未用过,如今火烧眉毛,扶罗也管不得顶不顶用,直接一口吞了下去,同时紧闭双眼屏住了呼吸。
可没想到的是,过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扶罗正感到诧异,突然身下的木船猛的一个仰冲,扎在岸边的白沙中就此不动了。
扶罗全没提防,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滑,一惊之下登时忘记闭气,跟着漫天彻底的香气夹头缠脑地扑了过来,扶罗心知不好,赶紧屏住呼吸,却全然无用,只觉得天旋地转,没过多久,就不醒人事了。
疼,好疼啊……
迷迷糊糊地,扶罗只觉得胸腹疼痛难忍,好似其中有一团火在燃烧,可周身却冷得刺骨,仿佛她被人扔进了一个冰窟中,冷热双重煎熬,难受得几乎想要立时死去。
扶罗模模糊糊地好像看见娘亲就在她身边,正满脸心疼怜惜地望着自己,不由委屈地呜咽着,“娘亲,我疼......”
“少爷,她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一个年轻女孩子略带惊奇地说。
“醒了?中了玄菟丝之毒的人不会这么快醒的,她只怕还至少要迷糊上两个时辰才会醒过来。”
扶罗双眼慢慢地撑开一条线,眼前闪动着好几个人的身影,却宛若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她费尽气力想要睁开双眼,可总觉得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撑不开,疲累异常,终于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扶罗终于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想翻身坐起,却发觉自己全身上下连一个小指头都动不了,她自小习武,立时便明白,自己浑身上下的大穴只怕都被封住了。
扶罗努力转动着眼珠,把周遭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一个小厅堂内,堂内雪洞一般,屋中设着湘妃竹的桌椅,桌上一盆绿菊正绚烂多姿地绽放着,好似一盏晶莹剔透的玉碗,扶罗认得那是绿水秋波,算是绿菊中的名品,看来这屋子的主人也必不是凡人。
扶罗正想出声询问,突然听有个年轻女孩子道:“盟主,钟公子来了。”
扶罗一惊,这女子正是自己在昏迷时说话的那人,而且从声音来看,她似乎就在自己隔壁的房间里。
“悠然,你去隔壁房内瞧瞧那姑娘醒了么。”
“少爷,您也太小心了,这不过才一个时辰,她哪里就能醒过来。”
那个叫悠然的女孩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扶罗急忙闭上眼睛,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只听得脚步轻响,悠然又走了出去。
“少爷,还没醒呢。”
“好,你出去罢,请钟公子进来。”
悠然答应了一声,拉开房门,脆生生地道:“钟公子,少爷请你进去。”
扶罗依然紧闭双眼,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钟繇参见盟主。”
盟主?!扶罗大惊失色,莫不是凌云盟盟主?自己竟然被那个年轻人送到凌云盟盟主所居住的地方了?
“庚则,我说过多少次了,没有外人在,不必多礼。”那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温和,倒是全无天下第一大帮之主的咄咄逼人颐指气使,“宣光玉佛的事怎么样了?”
宣光玉佛?!扶罗霎时怛然失色,脸色煞白,这才想起隔壁说话的就是广达镖局被劫时,在树上为众盗匪掠阵之人,之后自己一度被他追杀,想不到自己最终还是撞到了他手里。
扶罗万念俱灰,现在自己被制,浑身上下一动不能动,真的如同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扶罗自嘲地想着,自己恐怕还不如那条鱼呢,起码它在临死前还能扑腾几下,自己只有束手待毙的份了。
“禀盟主,玉佛已到了我们手中,只可惜此时被一个女子撞破,何繇无能,虽一路追杀,可还是让她逃走了。”钟繇愤恨的话语中满含着不甘。
扶罗身处绝境,自知必死无疑,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惊惧惶然,心中盘算着如何在死前也要给凌云盟找点麻烦,绝不让他们好过。
“这也没什么,”那人似乎满不在乎地说道,“庚则,你知道吗,撞破此事的那个女子就在隔壁屋子里躺着呢。”
这句话不啻石破惊天,钟繇和扶罗两人都大惊失色,过了片刻,钟繇才大声道:“盟主次话当真?”
“我骗你做甚,她就在隔壁,只是中了我玄菟丝的毒,还要至少一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呢。”
“盟主既知她就是那个知情人,怎么不赶紧杀了她?”钟繇的话中饱含大惑不解,“事前盟主不就下过令,此次凡是知情之人一个不留,连那些赶车的车夫也被我们一一解决,怎么独独留下此女呢?”
扶罗心底沁出一股凉气,瞬间就蔓延至全身各处,宛若被人硬生生丢进一个冰窖里,浑身冰凉刺骨,颤栗不已。
她自小曾听师父师娘说过江湖规矩,江湖中人劫镖之时,只杀镖师和趟子手,而车夫、脚夫和挑夫,只要不反抗,一律不能杀。凌云盟既然混迹江湖,不可能不懂这个规矩,可如今为了一尊玉佛,连规矩也不守了,居然把屠刀伸向了这些无辜的车夫,当真可恶之极,可惜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已无法再替这些车夫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