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向桦舅妈站阳台上,见不着三个姑娘身影,才回转身进了客厅。
她那两个儿子此时正在下围棋。只见黄格黑线棋盘上黑白两子已经杀气腾腾,此时老二笃定的眼神放下一颗白棋反夹黑棋,而老大沉稳不紧不慢在边角放一个黑子托渡。
两兄弟一个运筹帷幄,总观全局,步步为营。另一个紧紧相逼,声东击西,环环相扣。两兄弟是明争暗斗,拼杀得难解难分,不分仲伯。
向桦舅妈在旁站了少许时间,两弟兄也没注意。她轻咳了两声。润润嗓子,喊道:
“老大,老二,你俩暂停。我有话要问。”
两人“嗯”了一声,眼睛均未离开棋盘。
“我问你们,你俩觉得吴尘姑娘怎样?”
“挺好。”不亏是同母生,两人异口同声。
“那你俩谁愿和她处朋友?”
“大哥。”
“二弟。”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转头冲妈回道:“没想过。”
两人再次转过头继续盯着棋盘。
他们妈妈心中跟明镜似的,对两兄弟的回答也没奇怪。
“那宁霖呢。”
两人默不住声。
“问你们呢,你俩对宁霖有什么想法?”
还是没声。也没人转头。
大家都保持沉默不语。棋盘上的黑白子静静地摆着,长久也没子落下。只有那老掉牙的电扇吱嘎吱嘎吃力的转动着。
舅妈坐在沙发上微笑着,柔和地眼光看着自己两个高高大大的帅伙子,痛爱地沉吟到:
“两个傻孩子,看来这事还得找你们妹妹向桦来解决。”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毕业班的同学们已经开始打包清理这三年来的东西。送人的送人,扔的扔掉。一大堆书,多数同学找来收废品的大爷处理给他。
但是宁霖却全部打包,她要把所有的书带回家。
清理过程中,看见王维松拿来的那几本高中课本,有些叹息懊悔。本想上大学,可是这三年也没看书学习,完全荒费了时间,甚至以前学的东西也快还给老师啦。心想着,便把那几本书和厚厚一叠信一起打包后,坐在床上给王维松写信,告诉他自己马上毕业,还不知分配到哪里,如果要写信,暑假可暂时寄到家里。
自从二哥到厂报到离开家后,三个姑娘也没再去向桦舅舅家玩,向桦因最近忙着收拾东西,也没去,被吴尘问过好几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才想着去舅舅家打听吴尘分配的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为吴尘的事,被舅舅虎着脸狠狠的教育了好一歇,问她三年来学了些什么,成天就知贪玩不用心学习,尽给他找麻烦管闲事。
向桦只能是嘟嘴点头偷偷冲舅妈递脸色求助,两个哥哥在一旁阴笑。没法只有厚着脸撤娇,再加舅妈从中说好话,舅舅熬不过,这才交待以后少随随便便应承这些事。
舅舅还要与负责分配老师商量,还要征求厂人事科意见,人事关系不是儿戏,让她以后长记性。所以有些心虚怕再见威严的舅舅,少不得又是一顿冗长教诲。可是答应了同学不能丢脸,说什么也得硬着头皮去。
吴尘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整个寝室地面瓶瓶袋袋书纸,快找不着下脚的地儿。向桦从舅舅家回到寝室站门口,把吴尘叫了出来,一起来到宿舍楼房顶。
大热天,房顶上除了被太阳烤得快要冒烟的学生晾晒的衣服,一只蚂蚁也没有。
两人顶着烈日,用手挡住额头,小声地嘀咕了两句。就赶紧进了楼梯间。
“以后请你吃饭。”看吴尘高兴样,应该是有结果了。
“再说。”
向桦伸出食指放嘴边,嘘了一下。吴尘领会地点点头。两人笑着回到寝室继续收拾东西。
吴尘心里乐开了花,边收拾边扯着嗓子不着调地唱着“我的未来不是梦,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
“我的天呀,你这鸭嗓子音左得离谱,快到男生宿舍去了。”宁霖戏谑她。
室友们咯咯地笑不停。
吴尘伸出头笑着回道:“那怎样,自娱自乐。男生可没那福气。”说完,继续唱自己的。
室友们自是笑不停。
大家还在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注意吴尘什么时候出去了。
等她回来,只见她一手提两大袋东西,进门就嚷着。
“快快快,把那桌子收拾出来。妈呀,太重了。”
“提的什么东西?这么多。”
大家问着,有人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有人快速整理收拾把那写字桌上的东西,放在地上或者床上。
大家围在桌前,等她一一拿出袋子里的东西,惊呆了。
两大包红黄油亮的卤鸡卤肉,宁霖喜欢的香酥花生,向桦喜欢的华夫饼干,杂七杂八一大堆零食瓜子糖,竟然还有一瓶老白干四瓶黄橙橙的桔子汽水。
这吴尘向来是一毛不拔,好吃别人的东西,这会儿破天荒的买这么多东西。
看着大家的模样,吴尘得意地笑道:
“今天我开心,眼看着要分开了。姐妹一场。平日尽是我吃你们的。今天,我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全用来请大家搓一顿儿,好好热闹热闹。”
“可以哈,吴尘。这你都想到了。”宁霖和莉莉翻看着。
只有向桦心里明亮着,只管偷笑,边去找碗筷一边暗想着,这吴尘想得到是周到,看来是乐坏了。
“不要太感动。还有几天的生活,可得你们轮流养我。”
“你老瓜主意打得好,原来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吃啦。”宁霖故作生气戏谑她。
“哈哈哈”吴尘只管傻笑。
莉莉抿嘴偷笑着,收拾规整好桌上的吃的。
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轻轻说了句。“
关门,小心,生活老师查房。”
向桦听见顺手关上门将门闩推进插销。
窗外太阳已经落在山背后,山顶与蓝天之间如厚重的羔羊毛一堆堆透着霞光。
大家忙了一天,这个时候还真是感觉饿。特别是那些卤鸡卤肉散发出诱人油腻的肉香味,平日哪吃得上,早咽了无数次口水。
向桦莉莉各坐一床头,宁霖坐凳子上,吴尘找了好些书垒成两摞与宁霖并排而坐。
一人一瓶桔子汽水,吴尘说什么都要给每人倒白酒。
宁霖平日见爸爸喜欢和他的朋友一起喝,总是红脸红脖醉惺惺,时不时半夜回家满口酒气胡话,吐得家里脏兮兮,为这事没少与妈妈吵架。
正想着,被向桦和吴尘一阵强行夺了杯子,好说歹说倒了不到半两。莉莉倒是不客气,她那杯中少说也有二两。
整个寝室飘绕着浓郁甘甜的酒香味,再加上五香八角花椒各种卤料混融的肉香味。四人啃着鸡肉,说笑着,望着窗外。
这时羊毛云层没有先前的厚重,已经变成一朵朵盛开的棉花。天边一角还留有一束霞光。竟觉是神仙般生活。
“来。为我们的友谊碰一个。”向桦提意,端起白瓷缸子举到桌子中间。
只见一大一小的两个白瓷缸子和两个新旧不一的白瓷盅相撞同时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虽然宁霖喜欢酒香的幽雅绵长,看着清澈透明,但是特别的辣口,刺激咽喉实在无法忍受,只是小抿一点,湿湿嘴唇。
其他人到是爽快地喝了一小口。攒眉咧嘴地赶紧抓起鸡肉就啃。宁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阵好笑。看样那白酒也不是那么好喝。
刚放下杯,又有人举杯。
“来,为我们美好青春年华——干杯。”
这样一来二去的,几个姑娘已是眼睛发红,眼神迷醉,粉脸透红。也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竟边敲桌子盅子缸子合唱起。
“年青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你,属于我,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大家说好啦哈,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
“说话算话,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吴尘伸出小手指。
“谁和你玩幼儿班游戏。来,姑娘们举杯,喝酒。说定了二十年后再相会。”
“吴尘看来你还需继续到幼儿班进修。”
只听得又是一阵咚咚碰杯声,哈哈哈欢笑声一浪接一浪。唱歌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那吴尘吃得开心,左手拿一大鸡腿,右手做合十样,满嘴油腻眨眼晃脑,念念有词。
“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
“刚看《少林寺》,就排上用场。看样,你是想出家。”宁霖又开始戏谑她。上月学校才组织露天观看的电影。
“罪过罪过。”说着,吴尘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窗外银盆似的月亮早已挂在铅灰色的天穹,这时寝室白炽灯已经亮起,照在姑娘们的脸上,看着一个个似娇艳的红牡丹花。
这时,向桦神智已是几分麻醉,拍着吴尘的肩膀,老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你说——你——出家了。当了小尼姑。还能来看我们吗?”
“谁说,我要出家。”
吴尘还有些清醒。“我还要嫁你像二哥那样帅的男人。”
“我二哥,你——要嫁他。”
“没有,没有。错了,你错了......”吴尘的脸腾的一下红霞飞,赶紧摆手晃脑。
“没错,你就是想嫁他。”宁霖接过话咯咯地笑不停。
莉莉只是一边笑,不知那二哥到的有多帅。
“宁霖,你说——我二哥帅还是大哥帅。”
“哈哈,向桦,你醉啦。”宁霖指着向桦笑道。
“没,没醉。喝,喝酒。”
说着,又要去端杯。被宁霖夺了过来。递给她汽水,只见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放下瓶子。
继续搂着吴尘的肩,汽水上涌打了下嗝。头快垂到吴尘胸前。
“你说,吴尘说。”
“都帅,但二哥更帅。”吴尘到是实诚。
“哈哈,二哥听了肯定高兴。他说了,吴——尘同学热情、活泼、可爱、大方。单纯是一张,一张......白纸。对白纸。”
吴尘一听兴奋起来,举起杯,“来,为我们的圈校长干杯。”
莉莉莫明地笑,跟着举起杯。看她的酒量应该是平时没少喝酒。这会她也多言起来。
“这个大哥,二哥是谁呀?为什么为圈校长干杯?”
“唉,平日,你玩清高,不跟我们合群,这下想知道,不告诉你。”吴尘笑着玩笑道。
宁霖在一边笑着,告诉她向桦与圈校长关系。
那莉莉听了,也许是醉了几份,竟然说道:
“二哥不知道,但是实习老师彬彬有礼清秀儒雅,应该没人比他帅。”
“你说什么?”向桦突然酒醒了一半,猛地坐直身,眨眨她那红通通的杏仁眼。
其他人也惊呀地盯着她。这是三年来所认识的莉莉吗?兴许是喝酒壮胆。
“你不说则已,一说惊人呀。”吴尘调侃道。
“我没说错呀。”
“没——没错。我大哥,听了肯定乐坏。原来他在学生心中这么帅。”说着端起汽水瓶。
“来,碰一个,我代他感谢你。好学生。哈哈......可惜......”话到嘴边止住了。
“什么可惜?”吴尘追问着。
向桦却冲她摆摆手,继续摇头晃脑说自己的,强睁眼,语无伦次。“宁霖,对。宁霖是水。单纯象一滴白开水。有时折射出七彩光,放出光芒,有时烫人起泡伤身,有时可以救人一命,可以融入世间合为一体,沉入水中......蒸发消失殆尽——消失无影踪。可温柔,无型,有型......冰......”说着,说着,眼睛已经快合成一条缝,舌头打结已经不听使唤。
“你说什么呀?”宁霖长二摸不着头脑。
“差不多,不——不是我......说的,二哥说的......大哥还说了,宁霖......”话没说完竟然扒在桌上睡着了。
宁霖更加地蒙圈了,全当是向桦的醉酒话,也没放心上。
吴尘在一边也有些昏昏欲睡。揉揉眼.
“你们先喝着,我也睡会儿,一会儿再接着喝。”说着,坐上向桦的床倒在被子上,竟然倾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莉莉也喝了不少,这会儿脸还是通红。宁霖本就没喝多少。
两人到是清醒,起身轻手轻脚扶向桦斜躺到床上,简单收拾完桌面,两人背靠墙抱腿紧挨而坐在一张床上。看着两个酣睡的室友,相视而笑。
莉莉首先打破沉默,轻声细语。“刚才,向桦说的话,别看逻辑混乱,细想很有意思。”
“她就是胡乱说醉话,你也信?”
莉莉转头看向窗外,笑而不语。她知道,此时的宁霖是真的没有听懂。但有一天,她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