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宿舍已经熄灯。整栋楼万籁俱寂,圣洁的圆月悬挂在山尖之上。皎洁银辉透过薄如轻纱的云层温柔地覆盖群山,可见其雄伟黑溜的山脊,高昂延绵的山峰。从窗户钻进寝室,偷觑姑娘们的美梦和悄悄话。
莉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闪着幽深的恐惧。
平日,她不会看黑夜,今天也许是喝了酒,和姐妹们一起忘记了一切。此时,夜深人静,那份惶恐再次出现。
宁霖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怎么啦,不舒服吗?”
宁霖把手放到她颤动的腿上轻声问道。
“宁霖,宁霖。”
莉莉一双犹如冰块的手,紧紧地抓住宁霖因喝了酒发烫的手臂,身子哆嗦着向她靠过来,头快埋到宁霖的大腿上。
宁霖感觉到一阵莫明的心慌。不知发生什么事,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指甲快陷进自己的肉皮。痛得她想要叫出声。
“宁霖,你不要对别人说。好吗?”
宁霖忍着痛点点头,“好。”
这时她已经看不见莉莉的脸,她整个头靠搭在宁霖腿上。发香味和她身上的酒味飘进宁霖的鼻子里。
莉莉轻柔地喃语。“那年,我五岁。”
刚说了一句就停下,寝室里只听见向桦和吴尘有节奏的鼻息声。
她的身子平静了许多,坐直了身,头埋在自己的腿里,才继续诉说。声音小到如蚊子声,就算向桦她们醒来也很难听清,宁霖也是费力才听明白。
原来,在她五岁的时候,她们家住县机关家属大院,她就读的机关幼儿园就在大院内。
那天没人接,她一人放学回家,一楼的老爷爷给她一颗糖,哄她进了屋......
宁霖听着,听着,早已是气涌如山,紧捏拳头,嘴唇咬出血印也不知痛。月光中黑眸里闪动着愤怒阴狠的火光,血液翻滚,恨不得自己亲手去剁了,那该下地狱下油锅千刀万剐的老不死畜生。
后来那恶兽被判刑坐牢。
随着她一天一天长大,别人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一家人在那大院实在呆不下去,只好离开那个受尽侮辱伤心的地方。
本是受害者还要受到这种不公平的流言,宁霖想不通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世道,这些好事非者尤如冷血动物吸血蝙蝠,总是在夜晚黑暗处不断地撕裂别人的伤口,舔吸别人的血而生存为乐,一样可恶应该将他们投畀喂了豺虎。
十几年来,埋藏在她心中的秘密,都快要压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因她不和大家一起玩,为什么总是胆小孤单一人。今晚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把自己当成她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她的声音平静得象一潭死水,不知是不是夜晚原因,她的眼睛干涸如枯井般深黑不见底。
宁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沉默着竟一句话没说。伸出手去握她的左手,宁霖心瞬然停顿,细小的手腕上三条坚硬如石的伤疤,竟然割得宁霖心痛流下晶滢的泪来。这才知道,再热的天,她为什么都穿着长袖。
她没有哭泣,眼泪早已经流干。幽幽柔柔冰冷的一口气诉说完好似别人的故事,靠在宁霖肩上竟然沉沉睡着了。
她真的累了,太累,连仇恨的力气都没了。宁霖痛爱地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轻抚她那张平静安祥无争俊秀楚楚动人的小脸,秀发似瀑布般泛着银光柔和地垂在脸颊,于是用自己滚烫的双手紧紧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
等那吴尘醒来,天已经大亮。睁眼瞧见对面床上,莉莉靠在宁霖身上,而宁霖紧握她的双手靠在床头棉被上,两人熟睡亲热模样,一脚踹醒身边的向桦。
那向桦猛然坐起身,睡眼惺忪地到处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吴尘,指着对床捂嘴偷笑。
向桦朦胧眼瞅了下,又重新倒下床继续睡。
也许是莉莉听见了声响,睁眼竟瞧见吴尘指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睡靠在宁霖身上,脸一下刷白,如受惊的兔子快速地把手从宁霖手中抽出。宁霖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翻身到自己床上去了。
吴尘实在憋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你俩,你俩,不会......那个那个,太,太亲热。”
宁霖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什么这个,那个。不可以吗?少见多怪。”
向桦被宁霖呛白,无趣地一脚踹向吴尘。
“打早饭去。”
吴尘一大早莫明吃了一鼻子灰,悻悻起床,收拾完,垂头丧气独自拿着两个铁饭盒到食堂去了。
至那晚后,莉莉又恢复平常,每见着宁霖不是回避就是躲藏,宁霖总是报以友好关爱的微笑。
吴尘好奇问起,宁霖却以她一贯如此作答。
接下来几日,毕业班的女同学们到小杂店买来厚厚一叠精美的小卡片,绞尽脑髓挖空心思,只恨平时读书甚少。
在卡片背面写上自己最得意的优美动人的话语。无非是表达对三年来感情的留念,对未来的憧憬,对朋友同学的祝福等等。
准备在毕业晚会上,送给自己老师,好友,同学,男朋友。
男同学们也没闲着,玩得好的相约下馆子喝酒划拳热闹。更有甚者相互商量着如何向心仪的女同学表白,大家为了避免被拒尴尬,竟然交叉互写情书,再交叉将情书递给女同学手上。
也有个别胆大的自己主动上阵,约上女同学直接表白。也有成了的,抓紧着时间约会。
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以后分配到哪个厂,对未来全然不知。
离开学校的最后一天,同学们都把行理收拾完备,贴上标签,按照学校统一要求堆放。假期里学校会负责把同学们的行理,分别送到相应分配的厂所。
晚上,班主任老师组织同学们在教室里召开毕业晚会。二班热心的女同学们早在下午,把课桌围成了椭圆型,用班费买了蜡烛,每张桌子一支蜡烛,买了瓜子糖水果,分散到每桌一小堆。
此时教室熄了电灯。课桌上烛火跳跃,班主任中年女老师站在烛火中心,声音喑哑动情地表达了对同学们三年来的认可,以及依依不舍之情,最后期望和祝福即将进入社会工作的同学们事业有成,早日找到心仪的生活伴侣。
说着竟然泪眼婆娑,一阵伤感后,班主任老师就离开了。
留下同学们,相互赠送卡片,照片。也有同学买了毕业纪念册,让同学们留言。
有些大方的同学站在讲台上,说一些扇情留别的话,让女同学开始抽泣,慢慢地女同学们抱成一个一个小团嚎啕大哭,边哭边嘀咕,听不清嘀咕些什么。
男同学在一旁见状一开始还觉着有些幼稚可笑,可见姑娘们是动了真感情,一个个梨花带雨,声泪俱下,起伏可怜的纤秀小身板,心中竟有几分伤感惆怅。
慢慢地,男同学带着自己的女友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约会去了。好喝酒的男同学相约出去,小店买老白干回寝室喝闷酒去了。教室里还剩下几个好动情的男同学,坐在角落看着女同学,陪着偷偷揉眵抹泪。
大家一宿没睡,天刚亮,校车开始分批次陆续送学生到长途公交站。校门口同学们少不得又是一阵伤感,难舍难分。
到厂报到通知书邮寄到家里。所以同学们都不知道,下次再见面会是哪年,是否还有机会见面都不得而知。尤其是相爱的恋人,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一车的柔肠蜜语,海誓山盟道不完说不尽。
莉莉第一批坐在车上,车窗内她的脸木然,眼睛呆滞地向外跳望。远处一层层一堆堆厚重的灰白色云团,死沉死沉地快要坠落,如
一块庞大的石头重压在墨绿色的群山顶上,叠叠健硕的山脊如盘虬卧龙稳稳地鼎力扛撑,牢牢包裹着操场教学楼静静地一动不动,被蒙蒙的天抺了一层厚厚的铅灰色。
太阳没有出来,或许它今天不会出来,空气沉闷,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莉莉收回眼光,只见停在窗下不远处冲自己挥手的室友,宁霖还是带着她那友好关切的微笑,向桦也面带微笑向自己挥了两下手就放下了,倒是那吴尘还是那样热情不停地向自己挥手。
直到车子起动,看不见她们的身影,她的眼泪终于喷了出来。
也不知从何时以来未曾流泪,三年、五年、八年不知道。只知道昨晚麻木静静地看着那些洒泪啼哭不舍的同学们,心如冻结的冰霜,可今天此时此刻却不觉中,眼睛关不住不听使唤开了闸,一股热泪淌下流进嘴里涩涩的咸苦,原以为这辈子自己不会再有泪。
宁霖只带了一些书和简单行李回家,大部份东西打包留在学校,下厂后用得上。
回到家不知是对同学们的留念,还是因为永远离开校园心里惆怅,竟然成天无精打彩。与往常假期没有什么两样。无非隔一日到店里帮妈妈的忙。休息那天辅导弟弟读书。
弟弟下学期三年级了,成天只知道玩,期未考试竟然考了全班倒数五名。爸妈还说,不急,孩子还小,懂事哪天会知道努力,还拿自己对比,说从来不操心,结果不是有工作啦。
宁霖可不这样想,从小要养成好的学习习惯,没人管时才会自觉学习,在说小学是基础,不打好,到初中更难。就如修房子地基要打牢。给爸妈说了好一歇,他俩只是不耐烦地说:行,行,假期你辅导辅导就行了。
这日又轮到白梅营业。只要是白梅营业这天生意就特别好。那王阿姨总是不服气,同样的面,同样的调料,白梅教过无数回,自己也认真学来着,可就是客人少。尝了下吧,味道也差不离。一直困扰她,不知原因,只好自认财运不如她来安慰自己了。
这不,大中午刚忙了一歇,跟打仗似的。宁霖在堂子里穿梭,掺茶倒水,招呼客人,端菜,洗碗忙不迭。
面额渗汗的白梅只管站在火炉边,拿着一双比正常用的筷子长两三倍海长竹筷,当地人也叫“豪杆”。时不时地从那大铁锅内翻滚的白黄色面汤里挑起一注面条,观其色,然后再放入锅中继续搅和,这样重复几次后,就一注一注地挑入早已经打好调料的面碗中。
这个时候,客人走了不少,还有两个中年男子在靠里张桌子低头,呼啦呼啦吃着面,这声音也真是响。
宁霖正忙着收拾其他桌面的碗筷,擦桌子。白梅趁这会人少,在另一个火炉上翻炒着杂酱,满屋子飘满了油辣酱香味。
那吃面的两男子忍不住转头看向炉台,“嗯,好香。”
白梅立马满脸堆笑,柔美的声音。
“好香是吧。这可是我密制的新鲜红辣椒酱,不辣但是很香,与这新鲜的五花肉沫一起熬制,有肥有瘦,不但闻起香,吃起这杂酱味也很好吃。”
“我是说这面怎么这么好吃。原来是你的酱起了作用。”听那男子的话,应该是老食客。
“不仅仅是酱的作用,还有其他配料,熬制火候......”正说着,一个姑娘迈进店门。
白梅,赶紧地招呼道:“姑娘想吃什么?”
那姑娘只是站门边,也不回话,一身小碎花连衣裙,腰间系一条细细的黑色腰带婷婷玉立,脚上穿一双雪白色小球鞋,配一双米白色短丝袜,一头清幽长发直直地垂到腰际,正好门外的阳光洒在她头顶形成光浑,阳光下一双迷人的双眼皮大眼睛波光盈盈地冲白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