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霖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光亮透过蓝色布窗帘洒进室内。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后,揉揉惺忪的双眼,才恍然想起,这是在哪里。
于是转过头看了眼对床室友,只见着黄白条纹被子和黑色头顶,面向墙一动未动,难到她一晚未翻身。
宁霖寻思着,看了看表,已经七点过了。人一下清醒过来,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赶紧着翻身下床,轻手轻脚从那木箱子里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衣服换上。然后拿上洗漱用品,踮着脚尖小心地打开门闩,掩上门。
等宁霖洗漱完回来,室友还未起床,也不好叫醒她。便梳了头发,掀开窗帘一角,照照镜子还比较满意。放下帘角,看表已经七点半了,便轻轻带上房门独自上班去了。
宁霖刚下楼,一股清新轻爽的秋风袭来,便觉轻身似燕心旷神怡,仰头闭眼正想深呼吸好好享受,只听得有人叫“林妹妹”,第一声未理睬,第二声觉着是在冲自己喊,于是顺那声音看去。
昨晚下了一场秋雨,地面湿露露的,薄雾中只见那路边一颗被清洗过的大树脚下,有人骑在一辆黑色自行车上,一支脚蹬在树杆上。
看那平头,好是眼熟,定睛仔细一瞧竟是飞仔,今天换了一件蓝色衬杉,看起来神采奕奕,竟有些认不出来,目光烔烔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突然想起,他说过今早来接自己,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向他走了过去。
今天宁霖特意穿了件妈妈新做的白色的确良小立领衬杉,黄色棉布印黑花的长裙束细腰,裙摆随着秋风舞动,时不时露出似白藕小腿脚肚,头上用她那喜欢的白色手绢斜系着黑发,如白色蝴蝶在薄雾中扇动着翅膀。
等宁霖走到夏林飞自行车旁,脸已经红透,不敢抬眼看他。
“你怎么来了?我自己走路去好啦。”
犹如从天上下来的仙子驾雾飘逸而至。夏林飞已经傻眼,恍若刚被唤醒,楞了一下,连忙定神回道:
“我飞仔从不失言。上车吧。”说着拍拍自行车后座。
“可是......”
宁霖话没说出来,就被那飞仔打断。
“没那么多可是,上吧。”
宁霖从未坐过别人的自行车。何况还是一个刚认识一天的男生自行车。宁霖说什么也不上车。自管自的往前走。
夏林飞怎可罢休,脚一蹬树杆,骑上车,转过弯追上宁霖,不停地劝说:“上吧,你看别人都在看我们。”
宁霖这才注意到陆陆续续从单身楼出来许多人,正匆匆忙忙地一边看向他俩一边赶路。也有骑着自行车,吹一声口哨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快上自行车,今天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你们车间主任刘老头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宁霖更加脸红,红到了脖子,只好点点头。夏林飞兴喜地停下车,宁霖第一次坐自行车,那车身太高,怎么也上不去。夏林飞偷偷地忍着笑,双脚撑地把那自行车放斜,宁霖终于坐了上去。
“抓好哈。我要加速下坡啦。”
话音一落,宁霖感觉到身子往前一冲,不由地抓着他的衬杉。
自行车下坡冲得飞快,穿过两边急着赶路上班的行人甩在身后。那些秋风扫起发丝不断地拂面,黄黑长裙不断扫腿飞舞,呜呜的风声一直往耳朵里钻,宁霖从未感觉到的清爽欢快,难到这就是吴尘说的放飞自由翱翔。
刚冲下坡,那飞仔便得意地放开把手,双臂打平作飞翔状,只用双脚蹬车,车身摇晃更加厉害,宁霖一阵紧张牢牢地拽着衬杉。
自行车七扭八拐地驶到了黄葛树转盘处,飞仔才放下手重新扶那把手,一个快速往左拐进入了厂区大道,两边整齐密集的梧桐树高大挺拔,时不时残留在树叶上的雨滴,顺着叶尖落在脖子上更是凉透全身,偶尔一片树叶随风缓缓飘落地面。
这条道的雾比先前更浓了些,只见前方朦胧中上班的人影逐渐清晰,路边男男女女,有的穿着蓝色工作服,有的穿着便装人流越来越多,有的单肩挂着包,时不时有人看向他们。
路上行驶的自行车也越来越多,打着铃地超过他们,有人不怀好意地挤眉咧嘴一笑擦过,或者回头一个口哨声,再冲入到那人流中。
宁霖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催促道:
“就在这儿停吧。我在这儿下。”
“不急,马上到了。”
“你不停,我跳车了哈。”
夏林飞听她口气,不是闹着玩的,只好一个刹车,车还未停稳,宁霖跳了下车,往前窜了一下,差点摔到,幸得那夏林飞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否且,这个丑可丢大了。
宁霖不好意思低声感谢他。
他到好,爽朗一笑,“小事一桩。今天我要进城办事。这几天不能来接你。再见。”
说着骑上自行车吹着口哨,一溜烟消失在前面的人流中。
宁霖随着人流没走几步,倏然有人从身后挽住了自己的手臂,转头一看竟然是吴尘。
笑着埋怨道:“吓我一跳,还以为谁呢?”
说着仔细打量吴尘,只见今天的吴尘上身一件白衬杉,下身一条小喇叭牛仔裤,只是没有露出腰来,其实她与那向桦一样,暗地里一直对自己的腰不够细而伤脑。一根彩色的粗头绳将马尾辫扎得高高的,走起路来在后脑上一甩一荡很是精神,清秀红润的脸庞洋溢着藏不住兴奋。
“好难得见你如此清爽,把那衬衣押进腰里应该更好看。”
吴尘也不回她的话,只顾自地说道:“我追了你好一歇,才追上。”
“是吗?”
“那是,在路口处开始啦。说,老实交待,那人是谁?”嘿嘿地坏笑着,不怀意思地斜眼瞄着好友脸,想要探出什么明堂出来似的。
“什么那人?”宁霖被问得丈儿摸不着头脑。
“刚才那人。”
这才恍悟过来。
“哦,飞......”想说飞仔感觉不妥,于是立刻改口,“哦,不是,是那夏林飞呀。昨天刚认识。”
“刚认识就坐人家自行车后面?”
“你呀,哪儿都好,就是太八卦。”
两人没说到几句话,已经到厂大门口。门口堆满了人,骑自行车的人全都下车推着往里走,人人手里拿着或胸前挂着工作证。一堆人竟然鸦雀无声。两人也阻了口。
站在人堆外围向道路两旁看去,透过梧桐树杆,只见路坎外低洼地上除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还隐隐可以看见远处隐避在乱树笼中,弧形白色围墙一小角,足有一层楼高。
这个厂大门很简陋,其实就是两边各一粗大方型白灰水泥柱,架起两层楼高的类式房檐的厚重白灰水泥板,形成了门框,竟与柏油路同宽。
两边各有一颗粗大的黄葛树盘根错节攀爬白水泥柱,交织在白水泥板顶,分不清谁是谁的枝谁的叶,只是长年依绕白水泥柱留下褐色迹印,这水泥门框应该有些年生了。左手边柱子上立挂着一个白底黑字宽大的牌子,上面竖排斗大的行书“川县明华机械分......”后面的字被黑鸦鸦的人头遮挡了。
黑色庞大的铁栏杆大门一扇紧闭,一扇向内打开可通行一辆车的宽度。右手边的黄葛树后还有道铁栏杆小门,紧闭,与一幢小平房相连。
这个平房是门卫室向外开了一个小窗口,平日门卫坐屋里可以看见进出的人和车辆。上下班高峰期和有车辆进出才开大门,其他时间只开小门。
吴尘赶紧从挂包里取出工作牌,用胳膊肘提醒宁霖。宁霖见状才想起工作牌在裙兜里,又想到书包带子被小偷剪断,这一个月已是无法背包了,心里自是无奈地叹息,只是一闪而过。
俩人跟随人流刚迈进大门,被旁边穿着蓝色制服,精神抖擞高大挺拔的男青年门卫给拦住,帽檐下一张严肃的脸上,机灵的黑眸看了看工作牌又扫扫她俩的脸,问了句:
“新来的。”
“是的,昨天报到的。”
那青年门卫面无表情地向厂区内作了一个标准的请进手势。
吴尘调皮地冲宁霖吐了舌头,两人走进大门。
厂区内与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竟然雾气早已散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型大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座种了几株观赏植物的假山,水中红黄白花色相间的漂亮锦鲤,在清澈的水里成群结队悠闲自得穿游在岛影中绿植影中,刚刚冒出头的太阳洒下一点金辉在水中的鱼鳞片上,好似一幅色彩缤纷动态彩墨画。
水池旁边是一幢七层楼高的办公楼,楼下正有人进入的大门前两颗庞大的铁树,开出了球状的黄色花。这是厂领导行政后勤管理部门计划设计研发部门办公区,一般普通职工没有经过允许不得入内。
这时一阵清爽的秋风携带着一股浓郁,带着奶油味丝丝甜甜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让人神清气爽,沁入心肺。
“好香哦。”
吴尘忍不住赞叹。宁霖没吭声闭眼作了一个深呼吸。突然身子被人猛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才反应过来。这是路口,所有上班的人和自行车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并有人时不时回头瞅她们两眼。
宁霖拽拽吴尘两人加快了步伐,跟着人流顺着水池旁边的柏油路便绕到了办公楼后面。
便可见前方横向纵向整齐排列的无数条清一色一辆车宽的柏油路,犹如棋盘上纵横线条相交,形成稠密岔路口,东西南北相通。而柏油路交错形成的类似于棋盘上众多空格中,均建有一座宽大的厂房,如同星落棋盘割地而据。
厂房周边分别种植着桂花银杏红杉松树桃子李子各样水果树,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树,想那进大门闻见的桂花香,就是这厂房前挂着一簇簇黄色小米粒式的桂花飘散出来的了。
而柏油路两边的行道树是修剪平整齐腰高的绿幽幽万年青,干净路面上略有水迹和少许刚随风飘落发黄的叶片。所有柏油路被厂房和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尽头,不知有多长,也不知有多少厂房,当然也见不着围墙。
雨后的厂区给人感觉整洁而清爽。这可犯难了两个新人,路上竟无一人认识,这些人只是瞟一眼她们,好似连问路的机会也不给,便从她俩身边急促而过,分散到各条道上,消失不见。
宁霖看看工作牌上写着三车间,如按数字排列应该就在附近。再看吴尘的是七车间,两人不在一个车间。于是便寻那就近车间门牌号一看,果然,三车间在左手边过了第二个岔道便是。两人便分了手。吴尘自己去寻那第七车间。
宁霖有些忐忑地走进车间大门。
虽然这厂房与实习厂的结构很相似,但是,里面更加高大宽敞至少有两个实习厂房大。
地面上的水泥地和人机分隔绿色油漆区发暗,油亮倒也看着干净,黑压压机械设备配置繁多,但排列井然有序并不显冗杂。
刚上班设备均未运行,若大的车间安静清冷,全是灰不溜秋没有生机的机器倒也没压抑感。
靠近车间大门口便是竖向排列整齐的三台车床,每台车床前有一张与车床同宽一人高的铁屑防护网。
车床操作台旁齐胸高布满油迹发黑的木制工作柜前,已经更换上蓝色凡布工作服,带着工作帽的男女车工们正从柜子中拿出工具,来得早的已经打开车床电源在夹装工件。那些工人们也没注意宁霖,专注着自己的事。
宁霖也没多看,昨日那人事科长说过,先要到车间主任那报到,于是自管顺着墙边往里走,东张西望寻找办公室。
走过横向排列三台车床后是一竖排刨床,紧靠的是两竖排铣床然后是一竖排钻床,大约走过了车间的中心线位置,便是钳工操作台,而正对墙边就是综合办公室,工艺设计办公室,主任办公室夹在中间。当然工艺办公室靠边过去,还有检验组组装组库房,顶头还有砂轮房。这些宁霖以后自然熟悉。
宁霖还未靠近,门牌上写着车间主任办公室的门边,犹如洪钟振聋发聩般的训斥声直贯耳膜。振得她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竟然不敢再往前迈步,只听得。
“你看你,工作不好好干。成天吊儿郎当混日子,你对得起你那老爹?昨天就让你改,今天还是一个样......”
“嘻嘻”一个男子嘻笑不正经的声音插了进来。“莫生气,主任,生气伤身。我改了呀。书记,您说说,我是不是改啦?”
又是那洪钟的呵斥声。“不要拿书记作挡箭牌,不要在这儿给我嘻皮笑脸,我说的是你的工件,三个,返修了两个,另外一个给老子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你以为投机就可以躲过?
告诉你,在我这儿就甭想。给我听好啦,那个图号为060-0733的端盖,图示Φ88.93-Φ88.91,你倒好给我整出个Φ88.87-Φ88.90,你脑袋被门夹了?尺寸给老子整这么小,只有他妈的报废,你给老子加班加点的重新弄去。影响了这个月车间的进度,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黄菜花,还不给主任认错保证?”一个相对亲切柔和的声音冒出来。
“是是是,您老人家,不要生气。我马上重新弄,肯定不会再让您老失望。”
“看把主任气得,还不去给主任倒茶去。”
“得呢。”随着那嘻笑男子声音,便听见哗哗的倒水声。
这时,车间里钉钉铛铛唔唔嗞嗞吱吱金属撞击,机器高速运转,刀锯切割金属,各种声响不约而起,意味着工人们忙碌的一天开始了。把那主任办公室内的人声给压制得模糊起来。
黄菜花这个名字有点意思,象一个女人的名字,但也太土。但听那声音应该是个男人,取这名不是更搞笑。宁霖心里想着正暗笑。
“放心吧。”随着那嘻笑男子声移近,门口出现一个中等个儿,浓发盖耳,蓝色工作服躺开,胸前露出蓝白相间大花衬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宁霖脸一下羞红,低下头,好似被那人看透了心思而紧张。
那男子猛一瞧见门边站了位年轻水灵姑娘,愣了一下神,须臾嘻皮笑脸地问道:“找主任?”
宁霖胀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男子冲屋里喊道:“主任,有位漂亮妹妹找您。”
但眼睛却未离开宁霖下下打量着。
那黄菜花闪到门外边,向屋内伸出双手,“请,姑娘。”
宁霖不好意思地尬笑一下,便走进屋。
办公室内其实只有车间主任和书记合同办公,正对门口的是一张靠窗摆放的宽大办公桌,这时两人对坐,正伏案忙着自己的。进门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排长条椅子。
只听见靠左边那位看着有些清瘦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黑色钢笔写着什么,没抬头笑道:
“黄菜花,你一天没事干,没大没小,敢拿主任开涮。”哈哈那和气的声音笑中却带着责备,这位应该是书记了。
“还有表面划伤严重,你给我精车那道工序小心点,给我整好......”右边那带着一幅老花眼镜的老头,头发花白看着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接过话,转过头用那洪钟的嗓子冲门外吼道。
猛然看见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办公室,立马转了话问道:“你有事吗......”
那黄菜花,探身觑了一眼办公室,吹着口哨早溜没了影。
“我——我是来报到的。刚,分下来的学生。”竟然有些口吃,不敢瞧那主任,可能被他的声音给镇住了。
“唉哟,还真是。有位姑娘。”
那书记满脸堆笑立马起身迎了上来。
“来,坐。”指着门边靠主任位置长条椅子说道。然后转身走到一个工作柜前,拿起地上的开水瓶给一个白瓷小缸子里倒水。
“你是今年刚分下来的学生,今天来报到?”
“是的。我叫宁霖。”
“这个我们知道。你的资料人事处早送达到了车间。对你的工作安排我们也早商量好了。”
这位书记瘦癯的脸看着温和可亲,与他的声音一样。宁霖没了先前的紧张。
“老刘......”书记叫道他的搭档。
刘主任早已转回头,翻来倒去研究手里的工件,不时对照双手肘下压在桌面上铺着的图纸。
那老刘也未动,只是抬眼从跨在鼻梁上的眼睛框缝处瞄了一眼书记。
“你们先聊。”说完,继续捣鼓自己的。
书记把水杯递给宁霖。“喝水。”
然后回到自己坐位上。
宁霖礼貌地接过,“谢谢。”
水杯有些烫,宁霖也不好拒绝,只好不停地交换着手。
那书记到是心细,笑眯眯眼。
“有些烫是吧?放到桌上去吧。”
宁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将水杯放到那工作柜上。
那书记便详细地问询了解宁霖学校的情况,并烦心向她介绍了车间和提了一些工作要求。
两人说得差不多了,书记看了看那老刘用铅笔还在图纸上标注着什么。
于是再次有些小心地提醒老刘。
“老刘,您看,我这儿都交待完了。您是不是也说两句。提点要求。”
老刘听罢取下眼镜放桌上。转过身来面向宁霖,五十多岁的他虽然头发花白,但面带红光精神矍铄,目光如炬,盯着宁霖,面无表情沉吟小会,才从那刚在图纸上标注的工艺改进思路中回过神。
“叫宁霖是吧。欢迎,加入我们车间。很年青麻,给我们车间增添了活力,增加新鲜血液.....”说着,头转向书记笑道:
“书记以后你们青年开展活动又多了一员大将。听说,在学校还是文艺骨干,拿了一等奖。”
“是的,我也听说了。”书记陪笑着迎合道。
那主任突然话锋一转,回转头收了笑目不转睛盯着宁霖,继续严肃地说道。虽然声调还是一如的洪厚有力,但是比起在门外听到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只是,到厂后,跟在学校可不一样。学校干的那些活只是练练手或者粗加工,出来的工件是无法看无法直接用的。下厂后就不一样,特别是我们车间钳工组,干的是精密零件和复杂的模具,所以对你们的技术要求就两个字必须‘过硬’。
接下来在工作中必须学会吃苦耐劳,脚踏实地跟着老师傅们学习,多看,多问,多干,多专研,老话说得好,滚动的石头不长鲜,勤磨的刀子才锐利......
书记给你介绍你的师傅是谁了吧?他可是厂里的劳模,这个人对工作认真负责,兢兢业业,技术精湛过硬。对徒弟特别严格,这是我最高兴的事,从她手上带出来的徒弟都不含糊个个优秀。把你安排给她,这是车间对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期望,不要辜负车间领导的一片良苦用心,好好干。半年后转正考试合格了,靠的是工时记件挣工资,体现的多劳多得......”
停下转过头,端起桌上的一个大白瓷茶缸,只听得咕噜一声,喝了一大口水下肚后,放下茶缸。转回头,盯着宁霖继续正色说道。
“不要以为自己是女孩子就可以偷懒,在厂里大家都是一视同仁,想要工资高,必须得努力,唯有学到真本事有过硬技术才行......你刚进来看见的那个黄师傅,他就是平时磨洋工,偷奸耍滑,今天出了废品,所干的工时全没啦,得不偿失,还影响整个车间.....”说着说着,只见他胸脯起伏明显,激动了起来。
书记觉得一个姑娘家第一天入职,主任严词义正太过。再一见那宁霖一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盯着自己的手,也不敢抬头,只是时不时点头小声“嗯嗯”地应着。
他知道老刘原是从书记转为车间主任教诲起来人就会没完没了,再说刚来的新同志对她说黄菜花的事,觉着有些不妥,于是便委婉地打断。
“那个,老刘,我现准备去车间里转转巡视下。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带她去综合办公室领工作服,顺便带她认识下王师博。”
“这个事,怎么能由你去做呢。你巡视时顺便把他们钳工组组长叫来,由他负责安排。”
“好”书记笑着,起身走出了门。
刘主任接着说道:“厂里有厂里的规矩,但我们车间也有车间的规矩,一样要严格执行。我们提倡爱厂爱岗敬业奉献精神,要有服从大局意识......每天下班必须把自己周边的卫生打扫干净,我们车间绝对不能比其他车间差......这些你师傅会对你说。对,还有安全问题,以后少穿裙子到车间......”
其实好多话,书记已经交待过了,正想着。刘主任突然中断,伸手向门口打招呼,脸上竟然堆起了笑容。
“来来,老罗,你们组新来的小同志。宁霖。书记都给介绍了吧?”
宁霖立马站起身。那老罗其实也不过四十来岁,嘴角胡子巴查身板有些矮墩粗壮,看着比主任年龄小多了,怎么还称他老罗。宁霖有些纳闷。
主任对宁霖说道:“这是你的直接领导,除了听你师傅的,以后还要听罗师傅的安排。”
“罗师傅好。”
老罗轻蔑地睃了一眼宁霖。有些老大不高兴地冲主任报怨。
“书记大体说了下。我给你们是提过要人,但也不能安排个女娃儿,能做什么呀?无缚鸡之力。”
“话不能这么说,老罗,你也是老同志了。厂里安排,我们必须接受。再说了,女娃娃也有女娃娃的长处。那些轻巧精细的活可以交给她们干。你那儿不是也有几个能干的女职工吗,王师傅不就是女的吗?你让王师傅好好调教调教。”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老罗身边,拍拍他的肩。
“就这样,你带她办手续去。我正忙着呢。”
宁霖心一下沉到了海底,原来自己这么的不被待见。本有些激动而兴奋紧张的思绪竟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其实书记找到罗师傅时已经叮嘱过,对人事的分配不满意对他说说发发牢骚就行啦。不要当新人面说去,以免影响新人情绪,带着消极的态度工作,这样不利于以后工作,也不利于管理。毕竟也是基层干部,需要多关心职工的心理状态。
可那罗师傅是个直胀子一根筋,工作是把好手,就是少了点情商。书记拿他也是没办法。但主任喜欢,他毕竟是车间工作骨干。就算有时冲自己发脾气,那也得笑脸打哈哈。明知叮嘱是枉然,但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说归说听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走吧。”那罗师傅竟然没正眼瞧一下宁霖,竟自出门。
倒是主任冲宁霖终于微笑了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