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王维芳便一人到厂报到去了。

毕竟是在省城念过书见过市面的大学生，几经折腾倒班车，终于找到了偏僻的明华机械厂。虽然当初宁霖下厂没多久，曾在信中提起说得厂是天花乱坠，她当时不以为然。

今眼见，完全超出想象，这才明白好友的眼光也就无毛沟堰塘里青蛙，只是比无毛沟多了些楼房，柏油路。没有省城车水马龙穿流不息，没有张灯结彩画报广告花花世界，没人擦肩接踵繁华喧嚣的商业街。静谧得有些可怕。下厂激动奋斗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

人事科接到门卫电话，赶紧安排人迎接。这个大学生可是自己申请来本厂的，可不能冷落了人家，得给予十二万分的热情，让她深切感受到厂的温暖。

王维芳的行李暂时放门卫处，人被接到了人事科办公室。

人事科科长听了下属的汇报，专程到办公室来关心关心，这个新来的大学生。

只见姑娘一袭黑点淡黄色连衣裙，齐腰黑发似瀑布，衬托娇好身材倒有几分仙气，一双漂亮大眼睛含着笑意，完全没有怯生。

当下属介绍完王维芳，她便立起身一手端着白瓷水杯，竟然落落大方向科长伸出右手。

人事科长有些不情愿地伸手蜻蜓点水般碰下手，算是握过。王维芳那好似会说话的漂亮眼睛和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让整个办公室亮堂了起来。人事科长不自然地咧嘴一笑，心中倒生出几分嫉妒。虽说自己也是专科生，但必定是职工大学，人家可是重点大学。

心中虽是打着鼓热闹，但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领导，面不露声色，转过头严肃地对着自己的属下说道：“小倪，给新来的大学生再掺些水。”

“太客气，还有不少。”王维芳并没喝杯中的水，心想着这水杯不知多少人喝过。

“好的。”机灵的小倪爽快地答应着，早拿过王维芳手中的杯子，到门边的柜子旁掺水。

人事科长这才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维芳。”

“欢迎，我代表厂领导欢迎你的到来。你是什么专业？”

“机械。”

“机械，不错。女学生学理工，考上不容易。嗯，才女。你先坐会儿。”说着转过身对管档案的小姑娘说道。“这批新招大学生的资料拿到我办公室来。”

也没等那小姑娘的回答，大波浪头一甩一甩，婀娜身姿消失在过道。

王维芳久久盯着过道，心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趾高气扬美女科长。进厂才消去的斗志，这会儿倒被科长给激发出来。这倒还真是同类相争。

王维芳提前报到，这一突如其来的积极工作精神，倒让美女科长脸有些挂不住，虽说离正式报到时间还有一个月。

但厂部有明文规定，厂长在大会小会也一再强调。重视人才，特别是大学生，新来的大学生能够到本厂来，不能亏待了他们，要提供最好的条件。上半年关于新引进大学生如何安排，厂部早开过会议研究，拖拉的人事科还没具体安排到人头上。

美女科长这会有些急，亲自联系房管科，落实住宿问题。对于工作问题，想了下，还需看看她的档案。看来，这两天得加班，起草今年新来的大学生中专生培训工作安排实施方案，报处长审核，本周内报人事分管厂长审批。明天别再来个重要的人才，厂长亲自过问起来，那可能是要背书的了。

人事科小倪接了科长电话后，通知王维芳，先到宿舍，这几日好好休息，多走走，顺便多了解厂情况。下周一到人事科安排具体工作。

高中毕业的小倪是厂高干子弟，家里自然有门道，前几年招工进厂从车间文书调到人事科，是个热心肠姑娘。帮着王维芳提行李，一路上介绍厂里情况和周边环境生活配套，一张甜嘴一口一个姐姐，羡慕姐姐漂亮又是大学生。倒把王维芳赞得心花怒放，心情大好，没了先前因这个偏僻的地方低落的情绪，随小倪进了单身宿舍楼。

宁霖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王维芳来到了厂里。只是两小时前接到房管科电话，通知将钥匙送一把到办公楼，说是今天有新来的大学生入住。从接到电话起，心里好奇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纳闷也不是毕业学生报到时间，难道是从别的寝室转来的人。

一下班，赶紧回宿舍，推开房门，只见一女生正埋头整理床铺，那是杨月的床，如果不是提前接到房管科电话，定然以为是杨月回来了。不竟自嘲的一笑。

作为主人先打招呼，“你好。”

那女生这才知道有人进了屋，起身回道：“你好。”

转过身来，愣了神。这不是宁霖吗？怎么跟她一个寝室，分配前就担心过自己眼睛整过的事，但细想宁霖为人，也就放下心来。只是今见着初中三年的好友，并没有那分激动，还有些不太情愿同室。又转念一想既然同一寝室，自己新来咋到，有个熟人倒也方便。

倒是宁霖一时没有认出来。哪会知道王维芳复杂心情翻山越岭。

“怎么，你不认识我吗？”

窗外红霞般的夕阳烧得正旺。室内的光线有些发红，让王维芳身上照了一圈光环似的好看。

听声音似曾相熟，可这么好看的女生，宁霖确定不认识。便老实地摇摇头。

“好，你个宁霖，你最好的朋友老同学都忘记了？”王维芳假装愠怒，走过去，手臂直接搭上宁霖的肩。

这气息，这动作，让宁霖震惊，不敢相信，“王维芳？”

“哈哈，算你有良心，没有忘记我。”

宁霖从好友手臂中钻出来，一脸愕然地仔细瞅眼前漂亮的王维芳。记忆中还是初中时期那个矮胖小眼睛的王维芳，如今竟脱胎换骨芙蓉花似的被阳光笼罩着。

良久才想起前年假期里曾见过她，那眼皮可以夹苍蝇的眼睛，现越发的灵动漂亮。瞧自己的记忆，两年前还在自家小面店见过一面。

王维芳被好友盯得有些不自在，好似要躲避那双熟悉的单凤眼，曾经让自己羡慕的水汪汪的眼睛。转身继续整理床。

“你怎么也分这儿了？”宁霖这才惊喜地欢叫起来。

“来陪你呀。”

宁霖赶紧帮忙，好奇地问道：“我下厂后给你去过信，你也没回。真没想到，你会分配到这个厂。五年哪，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啦，也不提前说一声，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王维芳冲她笑笑，没作声。总不能对她说是为了李新明吧，明年他要下厂的事，自然也就埋藏了起来。

宁霖并不知道好友心里装着那么多小心思。她只是单纯的开心，杨月走后，一年来这房间空落落的。现在好，又有了陪伴，还是自己最好的初中同学。那开心劲自不必说。

这周时间，宁霖一下班，就带着王维芳在厂区里转悠。看电影，进舞厅，下馆子。王维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潇洒，特别是排队打饭，男生们投来爱慕的眼光，舞厅里热情相邀络绎不绝的男伴，让她有些得意，飘飘欲仙，享受这份久违的女王感。其实也就离开学校一个月的时间，在大学追求的男同学不夸张，一个班还是有的。

注：（那个年代大专生和本科生统称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