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魂之后,卿潇将会拥有君潇生前所有的记忆,将自己当成君潇,当成九重天上早已故去的君潇公主。卿潇会记得君潇所有的爱,所有的恨。
君潇方醒来,便需为救卿潇而融魂,玄真以为,此乃天意。
玄真看向宣尘,“你先与将离素雪退下吧!”
他又像将离递了个眼色过去,将离会意,急忙引着宣尘与素雪离开。
室内便只留了玄真与君潇的元神。
君潇笑的极其坦然,玄真瞧着,倒是有几分她的父君,天族三皇子君苏尧的样子在其中,玄真不禁叹道:“苏尧君亦是为公主悲伤了上千年,如今公主归来,却连个照面都打不了。”
君潇道:“父君那里,终是我与他无父女之缘。”
玄真道:“缘分此物,说不好的。”
君潇点头称是,缘分此事,确实是一个看不准说不好的东西,正如千年前她以为容折会一心一意待她,终了,却仍然落得个这般下场。
亦像君潇与卿潇一般,卿潇温养君潇的元神足有一千年,可终了,君潇却仍然不能真真正正的归来,到底是化作了卿潇。
君潇苦涩一笑,道:“还请上神将分离元神的方法传授于君潇,届时若是君潇将卿潇郡主的元神温养完成了,我也该去转世投胎了。”
玄真默了良久,才道:“……好。”
他退开几步,以示开始施法,君潇向着他略略点头。
随着玄真手起,君潇忽的全身大放紫光,她的元神逐渐浅淡,目光所及之处亦是失了色彩,渐渐地,她闭上了双眼。眉心一点金光透着生机,玄真右手轻牵,那金点霎时大亮,被带离了君潇元神,同时,她全身白光倏起,待光散尽,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君潇公主的元神。
玄真又向着大方溢彩的金点施了一道诀,那金点便缓缓向着榻上的卿潇逼近,玄真手掌一覆,那金点便融入了卿潇额际,忽见她额间忽现一个火红色马蹄莲状的胎记,却只现了一瞬,立时浅淡了下去。
自此,卿潇依旧是卿潇,却是会将君潇当成自己的前世。
她在三日后醒来,赶巧了这日正是西海二皇子幺女办满月酒的“好日子”。
她醒来时,听闻九重天风兰殿中的梅花一夜间都开了。
宣尘坐在榻边,携了一把梅花扇正在煮茶,辰慕自外奔了进来,道是如沐尘风阁外的马蹄莲都开了。
马蹄莲,都开了。
卿潇,也该醒了。
宣尘不觉,已牵出一抹笑颜来,他看向榻上的卿潇,目光中蕴着急切与期待。
只见卿潇眉头略略一皱,入蝴蝶翅羽一般的睫毛微颤,下一瞬,竟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卿潇,果然醒来了。
宣尘猛的站起,欣喜之情溢于神情。辰慕看着,不禁笑道:“辰慕去请师伯祖,先行辞去。”
“你终是醒过来了。”宣尘望着卿潇,神色有丝欣喜,有些激动,甚至有些紧张。
卿潇方醒来,便见到一脸焦急的宣尘,竟是不晓得说些什么。她只清楚自己睡了许久,耳畔却始终有个声音在唤她,她听的真切,亦明白那是宣尘,她欲睁眼,却不想如何也睁不开。
直至不久前,她忽的被一阵风卷来了一个遍地梅花的地方,那处地方像是哪儿的一处宫殿,总有些云雾缭绕的感觉,她置身梅花树下,看着眼前若即若离的一切。
“卿潇。”
耳畔响起一道女声,清脆却不失沉稳。卿潇闻声寻去,见自己右边正立着一名着浅紫衣裳,端庄素净的女子。
那女子竟是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容貌。
她看了她良久,才道:“你是那位天族公主?”
女子低头笑了笑,“郡主原是认得我,我唤作君潇。”
“时常有神仙将我认成你。”
卿潇又问:“你与我,究竟是……”
“究竟是什么?”君潇笑眼盈盈。
“你与我的关系,究竟是怎么样的?”
君潇笑了笑,目光看向周旁的一切,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伤感,“这处地方,唤作风兰殿,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母亲喜爱梅花,因而父君便在这院中都栽了梅花。”
“这算是父君在母亲心中,最后的温存,只是最后,母亲失踪,我亦受冤至死,这风兰殿再无生机。”
卿潇看着她目光中含着的悲意,不由得随她一起紧皱了眉头。
她宽慰君潇道:“公主殿下,世事无常,还望释然。”
君潇长叹道:“释然,两千年了,奈何我无论如何都释然不了,那些在九重天上,在西海水晶宫中的点滴,我终究释然不了。”
此话,令卿潇记起了那日峡下城上,暗阜剑指她时,她脑中偶然闪过的那个片段,以及那个陌生的名字,梦知树。
她看向君潇,“那些在公主心中,究竟是些什么?劫数亦或仇恨?”
君潇反问:“若是你,你会将那些当做什么?劫数或者仇恨。”
卿潇一怔,便见君潇笑着看她,那笑中分明透着一丝释然,真真切切的释然,“我把这些交由你决定。”
“……为何?”
“因为,我是你。”
君潇却在眨眼之间融入了卿潇体内,霎时间,君潇两千年来的一切犹如洪水猛兽一般侵占这卿潇的心。
在九重天上所受到的每一个白眼,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屈辱,母亲失踪时的痛苦,夫君背叛时的心如刀绞,诛仙台上所受的每一道天雷的痛楚与心如死灰……
这些,她卿潇释然不了。
她直直地看着宣尘,目中蕴雾,急切地问道:“我是君潇?”
宣尘却不晓得回答些什么,告诉她你不是,那她脑中的记忆又是为何这般清晰,君潇受过世间寒冷,但心中的暖意却太少太少了。
但刻骨铭心的往往都是曾经一把把扎在心中的刀子,不是吗?
温暖太过温柔,风抚柔柳,却留不下多少痕迹。
他踌躇了半晌,却只能将卿潇揽入自己怀中,就像卿安迟出事时那般,她埋首宣尘怀间,可以流泪,可以依靠。
但却永远回不到从前了,如今的卿潇并不似以往那般纯粹。
宣尘道:“你睡了一千年,这才刚醒,莫要想些过去的事情。”
怀中的人微微发颤,宣尘下意识将她抱紧了些。
“无论如何,你只需记得你是安平王府那位卿潇郡主就好,其他的事情皆数交给我,我替你办,知道吗?”
卿潇在他怀中,略略点了点头。
“你不是君潇,在我心中你只是卿潇,不要去在意君潇的苦痛,不要让自己伤情明白吗?”
卿潇却说:“我要去西海一趟。”
宣尘一愣,这才将卿潇松开了,他担忧的看向她,却十分清楚西海这个地方,卿潇无论如何都会去一次的。
他不能拦,不可拦!
当年西海水君一家欠下的债,如今过了千年,那蜃族公主梦知树都已为容家添了老三,这笔老账,实在应该算算了。
他看了她良久,点头道:“好,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