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女子爬过来抱住凤娘哀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莫要让他去，我女儿还小，我会攒很多很多钱，以后给她嫁一个好人家。”

凤娘低下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坊里不是很好么？你不是要当这个第一么？让你女儿陪你一起有何不可？”

“不要、不要，她是无辜的。”女子艰难地发出声音。

凤娘勾起嘴角，笑得无比甜美，“那就看姐姐的了，只要跟我们姐妹相处的开心，大家便相安无事。”

说着伸手整了整女子凌乱的鬓发，“哎呀，姐姐头发乱了呢，妹妹帮你整理整理，晚些姐姐还要登台弹琴呢，这幅憔悴模样可不好。”

女子垂着头颤抖着身体后退一步，颤着声音答应道，“不劳凤姑娘了，我会注意的。”

凤娘看着她惊惶失措地蜷缩起来，宛如一只折了翅的小鸟，心情好了许多，满意地说道，“姐妹们，我们走。”

女子小心地垂头恭送，走在末尾的一个女子见不得她这幅样子，狠狠朝她身上啐了一口，“呸！装可怜给谁看呢。又不是家里死了人，终日都是那一副丧气样儿，看上去就心烦。”

说着抬起腿从后头往女子腰上一踹，女子吃不住力，向前一倒，重重跪在地上，顿时疼得直不起腰，躺在地上，弓起身子，伸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声呻吟着，脸上冷汗如注。

“哈哈哈。”

几个女子回头看见，全都笑得无比开心。

这笑声让青未感到无比刺耳与烦躁，她眼帘轻动，踹人的女子脚下一滑，向前一扑，几个人一串地滚落在地，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谁啊、谁推我。”

“没有啊。”

“是晓棠、是晓棠。”

“死晓棠，让你平日少吃些，可压死我了。”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走远，青未走过去向跪在原地的女子伸出手。

女子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料到此地有人，继而扯出一个笑容，抓住青未的手，艰难地站起身来。

青未扶她在一旁坐下，女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给青未，有些歉意地笑笑，“实在是对不住，我手脏，把你手弄脏了，擦擦吧。”

青未接过手帕轻轻擦了两下，又拿手帕伸手掸了掸女子膝盖上的灰。

女子受宠若惊，“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来。”

青未淡淡道，“有什么使不得，用的是你自己的手帕，又不是我的。”

女子有些尴尬，伸手接过，“谢谢你啊，姑娘。我自己来吧。”

青未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道，“人都是如此吗？难怪我不喜欢。”

女子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你都看见了。”

她沉默半晌，轻声说道，“为了活着而已，每个人都不容易。我也是为了活着而已，很多事情没必要在意。我不怪她们。”

青未轻轻摇头，“我不明白。”

女子轻轻笑笑，“不明白最好了，说明你过得比我好。”

她揉了揉肿胀的膝盖，慢慢起身，向青未道了声谢，一瘸一拐地朝外头走去。

青未看着她远去，心中对这世间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自进碧落以来，她见了太多人性的黑暗，有为了权势，利欲熏心，什么卑劣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有为了一己私欲，毁灭其他所有人的。

还有很多，她看得见却讲不出来的丑恶。太多出卖家人、出卖朋友、甚至是出卖自己灵魂的人了，她几乎都要麻木了。

可是她没得拒绝，因为碧落的规矩就是——有求必应。只要他人不在意付出什么代价，那么她，就会帮他达成。

这些年成交的生意越多，她对这人世间越失望。

顾流宗老说自己悲观，可是眼之所见、心之所见，由不得她乐观。

年月一长，青未便学会了自我麻痹，不再用心看那些悲欢离合，所有的所有，只是一桩生意而已。

人人都说她凉薄，可有些事，由不得她选择，她也无力改变。除了冷眼旁观，她什么也做不了。

青未在原地站了许久，晚风吹来脖颈一凉，这才回过神来，缓步走了出去。

刚走到巷子口，银环一下扑过来，埋怨道，“青未你去哪儿了？害我一顿好找。”

青未拢拢袍子，见到银环，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再沉溺在刚才的情绪当中，她打起精神和银环斗嘴。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刚一转身，你俩就没影了，这么多人，让我上哪儿找去。”

银环嘻嘻一笑，“算我错了、算我错了。刚才看见一簪子，做得极为精巧，就追上前去买了。诺，买了两支，咱俩一人一支。”

“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青未十分惊奇，对着银环说道，“你这只铁公鸡居然也拔毛了。”

银环翻了个白眼，“老娘对你一向好得不得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诺，知道你喜欢这碧青色，这支青簪给你。”

青未接过，轻轻摸了摸，这算不得是什么上乘的玩意儿，但这一抹青色却极好，绿得极通透。

她接过簪在发上，不习惯道谢，很别扭。

对银环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算是道谢。

银环伸手拧了她一把，“得了吧，你这笑比哭还难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就别客气了。”

“狐狸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青未赶紧转移话题。

银环白眼一翻，“谁愿意和那死狐狸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一见面不吵翻天就不错了。”

青未叹一口气，十分无奈。

银环拉着她出去，“走吧，我们别管他了，那家伙贼着呢，吃不了亏。

哎呀，你手怎么这么凉，来我给你暖暖。”银环反手紧紧握住青未的手。

青未万分无奈，“我说银环，你手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好吧。”

银环撅起嘴，委屈地横她一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错了我错了。”青未赶紧去哄。

“你俩手都凉，越捂越凉，拿着暖暖吧。”

头顶上传来声音，两人抬起头，两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落在两人怀里。

顾流宗一脸嫌弃地看着两人，“你俩还真不够意思，三个人一起来的，你们俩丢下我跑了算怎么回事。”

银环剥开红薯皮狠狠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这临照城就这么点儿地方，难不成还能丢了啊。”

顾流宗将她手里的红薯一把抢回来，塞进青未手里，“拿着，给你暖手。”

扭头狠狠瞪了一眼银环，“连尽地主之谊的道理都不懂，还想吃我的烤红薯。想得美。”

“不吃就不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当老娘稀罕啊。”

这两人，每次一到吵架，就像小孩子，还是加起来不到十岁的那种。

青未第一万次无奈地摇摇头，紧紧抓住手里的烤红薯，想到身后是陪伴自己数百年的好友，心中暖暖，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