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归闹,青未酒足饭饱之后向银环问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打了烊,半点不符合你守财奴的风格。”
银环看向青未,一脸不可置信和鄙夷。
即便是没张口,顾流宗也能从她脸上清楚的读出,“咱俩半斤八两,你有何颜面说我是守财奴?”这句话。
他幸灾乐祸地抱臂在一旁看着。
青未丝毫没注意银环的脸色。
银环也懒得争辩,扭着腰肢挨着青未坐下,深深叹了口气,“近几日生意不好,便懒得开门了。”
说着狠狠朝窗外瞪了一眼,张口斥骂道,“本想趁着入冬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隔壁来了个和尚,每天天不亮就敲那破木鱼、念那破经,吵得老娘心烦意乱。”
继而朝顾流宗剽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怎么又是和尚?老娘此生最恨的便是这群惺惺作态、道貌岸然的臭和尚。”
顾流宗端起手中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眼神飘向远处,“巧了,我也是。”
“反正也没生意,走,咱上外头找点乐子去。”银环起身将窗户锁上。
找乐子?
这话从银环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奇怪。
一旁的顾流宗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他一向最喜欢凑热闹,又贪图玩乐。
唯有在玩乐这件事上,他和银环能达成高度一致,保持默契。
“我不去,吵吵闹闹的,实在是烦躁得很。”青未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一起去吧,我和这狐狸去多没意思,我们俩光是吵架就能吵一路,哪里还有玩乐的心思。”
说着银环狠狠剜了顾流宗一眼。
顾流宗也劝道,“青未,走吧,我大老远从帝京过来,还没好好在这临照府转上一转呢。”
青未丝毫不动摇,“有什么好转的,方才来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瞧见,自凶杀案发生之后,街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你二人不过就是想出去喝酒,这酒馆中有这么多酒,你二人大可在此痛饮至天明,何必还要出门。”
“那不一样嘛。”顾流宗小声抱怨道。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今日喝进去,明日拉出来。”
顾流宗:.......
银环无奈地说道,“青未,你可真够恶心的。”
青未不明所以,“难道我说错了?”
顾流宗笑出声来,“没错、没错,只不过是你不懂情调二字、不懂人间风月。”
“我云梦山照样有风有月,这人世间的有什么好稀奇的。”青未不明白都是风月,有什么不一样的。
此话一出,顾流宗和银环再也憋不住,两人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青未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有些愠怒,转身便走,“你二人接着在此谈论什么破风月吧。我困了,我要睡觉。”
见实在劝不动青未,顾流宗与银环交换了个眼色,难得地达成默契。
两人微微点头,转身朝青未冲过来,一左一右,将青未架起来,硬是将青未拖出了门。
青未挣扎无果,无力地反抗道,“你二人,难道是靠喝酒来续命么?”
银环领着二人拐进一条小巷,七拐八拐,直拐得人都迷了方向,眼前才出现一条热闹非常的小巷,丝毫不同于外面的萧条冷寂。
银环解释道,“近日里凶案频发,府君下了死命令,入夜之后不得随意在外逗留。
可这商贩们总得讨生活啊,就都汇集到了这处。此处十分难寻,亦是死过人的地方,诺,就是前边那家。”
银环抬起下巴指指,接着说道,“此处巡城的也少,出了事之后,周边人家都搬走了,没几个人。故而都聚到这里来了。”
青未有些疑惑,“世人不都很忌讳这死过人的地方么?”
银环笑笑,“青未,这便是你不了解这人世间了,在贫穷和生存面前,是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刚出炉的花糕,尝尝吧。”
周边衣裳单薄的小贩压低了声音向身边的经过的人兜售自己的东西。
身边不时往来着不愿躲在家中,偷偷跑出来凑热闹的男男女女。
往来的人群在这狭窄的小巷中穿梭着,人群都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
于是,这条小巷有了种静谧的热闹。
顾流宗和银环又是两个极爱凑热闹的,撒手就没,青未转过头来,眼前便没了二人的踪迹。
她素来喜欢清静,最怕聒噪,索性寻了个偏僻黑暗的角落静静坐着,仰头看着这冬日里难得清明的月亮。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青未吓了一跳,扭头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只见三五个衣着华丽的妖娆女子气冲冲地走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中间夹了个极瘦弱的女子,被她们半拖着往前走。
看样子要年长些,衣着十分朴素,神情唯唯诺诺,眼中十分恐惧。她拼命掩住眼中就要滴落的泪水,小心翼翼地跟着前头的女子走。
女子鬓发散乱,借着月光,青未看清,她脸上清清晰晰的红色指痕。
几个妖娆女子将她一把推倒在地,“就你长这模样,还终日腆着脸到处献媚讨好。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已然老成这样,拿什么跟我们姐妹相争?!”
女子倒在地上低着头小声辩白道,“我没有、没有......”
一个妖娆女子极嫌恶地朝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还敢狡辩,你当我们姐妹的眼睛是白长的?你才刚来临照府一年,别妄想踩到我们姐妹头上去。”
女子还在挣扎着小声辩驳,“我真的没有,是、是梅姐说,要用心。”
妖娆女子冷哼一声,“用心?用什么心?你以为梅姐那是同你说么?你以为平乐坊靠你弹两首破曲子就能赚钱了?还不是靠得我们这群姐妹会哄男人的欢心,让他们乖乖交出口袋里的银子。”
“可不是嘛,她还好意思到处去说她是坊内第一乐师,还说什么她的琴技就是在帝京也是排得上号的。”
“没有,不是我说的。”女子挣扎着站起来,又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一只脚踹翻在地。
又有一个妖娆女子不耐烦地开口,“要我说跟她废什么话,干脆直接把手废了,看她还拿什么弹琴。”
说着就伸出脚要去踩她的手指头。
女子闻言将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紧紧护住自己双手,不断地哀求道,“求求、求求你们不要这样,若是手受了伤,我怎么活下去。”
“别听她废话,把她手给我掰开!”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几人七手八脚就上去撕扯她。
“慢!”
看似领头的女子开口制止。
地上女子不断啜泣着,死死护住自己双手。
有人不满地冲领头的喊道,“凤娘,你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可怜这没半点风韵的半老徐娘了?”
凤娘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说你没脑子,你做事还真不会动动脑。”
她眼神扫过其他人,“还有你们,一个个都跟她一样,做事不计后果。
梅姐最宝贝她这一双手,若损了她这一双好手,我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随便拿她出出气也就罢了,非闹出事来你们就高兴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声。
凤娘幽幽说道,“可知杀人诛心是什么意思?”
几人整齐地摇摇头。
凤娘轻笑,撩起裙摆蹲在地上,保养得白嫩无比的手指轻轻划过女子憔悴的脸庞,看着女子满眼噙着惊恐的泪水,她满意地笑了。
凑近女子说道,“你也别害怕,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都是坊中的姐妹,须得和和气气,才能好好相处。”
女子听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战战兢兢地答应道,“谢、谢谢凤妹妹。”
“瞧吓得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怜,我们姐妹今日心情不好,同你开玩笑,闹着玩的。你千万别见怪。”
女子惊惶地摇摇头。
凤娘勾起嘴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家中有个女儿。”
女子惊恐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凤娘的裙角,“求求你、你想怎样都可以,不要、不要伤害她。”
凤娘作出一副十分不解的神情,“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姐妹,怎么会伤害她呢。小姑娘终日一个人在家,妹妹还想着改日托人送点东西去瞧瞧呢。
小女孩终日独自在屋里,都没尝过这城中的好吃食。想来应该会喜欢吧。”
“不过,”凤娘蹙起眉头,十分美丽无辜,“我们姐妹都没有时间。托韩江去瞧一瞧,姐姐你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