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江侧靠在椅上,挥动着手里的团扇,复问道:“若是说政治手腕,你那些个兄弟姐妹倒是稍逊一筹。可是皇上,年轻时也是有些手段的,否则母皇当年不会选中他。你如今所言,言犹在耳,熟悉极了。权力两个字,真的能变了人的性情。你今日来,是想说服孤在皇上面前举荐你?”
端曌跪在下头,抬手望着她,不卑不亢道:“端硕做的,我自不会。此番,也并不觉着,以姑姑的智慧能被我三言两语打动。同样,我也不信姑姑会被端硕说服。”
她在椅上,扶住额头,一枚红宝石的坠子在耳边摇晃:“不错,孤自由定夺。可这结果,既不是你,也不是端硕。”
“敢问姑姑,心里所选的人,是谁?”
绮江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众星捧月,光辉异常。
又看着跪着的端曌道:“皇十六子,南荣奕。”
端曌道:“姑姑选择他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您真的觉得,您能说服父皇?”
绮江摇摇头道:“孤并不这般觉得,所谓说服,其实是顺水推舟。任凭谁也不能真的说服旁人做他不愿的事,何况帝王。若举荐端硕,难免她姐弟生了嫌隙,若不团结可如何是好。再者,朝廷中也有你制衡。若选择端硕,皇室之中,怕又起腥风。可是若是举荐你,皇上不喜欢你满朝皆知。诸位姊妹叔伯亦会难为你。而奕儿是端硕一手带大,情分不同,自然会襄助,你声明在外,若是有什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端曌在地下跪着,一时笑出声音来,抖了抖身子止住了笑。绮江有些生气:“你笑什么?”
端曌抹去眼角的笑出来的泪水道:“我是笑姑姑安守一方平和富贵,就一心惦记这制衡之术。全然不记得国家兴旺的道,岂不是本末倒置。”
“难道举荐你,便能让月氏繁华起来?且孤方才说了,举荐是顺势而为,不是逆天改命。”
“若是只要顺势而为四个字,今日不会来找姑姑。端曌斗胆,是要姑姑出兵援住皇城,直到父皇禅出皇位。”
绮江骤然蹙眉,呵斥道:“放肆。”
端曌呈上一方旧时的布帛,绮江见了那笔迹,神色大惊。
“你当时不过是十岁余的孩童,母皇怎么会想着要立这样的遗旨?”
“知子莫若母,祖母是一代明君,千古女皇怎么会看不清父皇。只不过祖母当年已然诊断除了月氏族的症结,不在皇权,而在豪族。而医治国家的病,只有让这腐烂腐烂的透彻,才能一刀子去腐生肌。可是再拖下去,月氏就真的病入膏肓了。姑姑应当明白,这个国度的运行,是上千官员与各处士家。要的,是名正言顺。”
绮江道:“就算是有母皇的旨意,孤最多只能不举荐旁人。不举荐你,更不可能出兵围王城。”
端曌又道:“姑姑,我若登基,首先奉父皇为太上皇,在箫山别宫颐养天年。其二,会安抚皇室,不见任何刀兵。其三,开源节流,替换官场里那些蛀虫。其四,以四国之力安然度过这次天灾。其五,广修道路,分设学堂,强兵强农。以朝廷冗余里拿不出的银子,促进月氏的繁华。百姓兴,则国家兴。百姓苦,虽国家一时繁华也是盛极必衰。皇室里头的人一个个的忙碌起来,哪里还有功夫争斗什么。”
绮江又笑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可惜满朝文武也只有那几个酸腐官员能向着你。这般,你要谁去做去?”
端曌又道:“南荣家我这一辈,不敢说个个英明神武,可是做点事还是可以的。何况我一向不讨喜,若是查出什么,他们也不会愚蠢到让我找出什么把柄。姑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真的制衡,而非以争斗制衡。才能发挥到极致,才更舍不得自己创下的点滴功劳。姑姑所担心的,无非是我无人可用,没有实权者愿意尽力。可是正是我无人可用,才能用最好的人。”
“就算如你说的,孤虽不愿支持你,倒也不能反驳。你看得透彻,不过能够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做事,可不容易。”
端曌又道:“姑姑只需看朝堂上那些与我同为百姓谋福祉的人,便可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的做事,于我而言,不算困难。”
绮江有些被说服了,其实就家国来说,也是愿意举荐她的。可是出兵实在是,危险重重,若是来日定了谋反的罪名,真是无法洗清。
“孤且看其它王爷是如何举荐的,再做举荐的考虑。至于出兵,你可莫要做这般想象。”
端曌拜了一拜道:“虽然如是,还是谢过姑姑。姑姑愿意举荐,来日定会册封两位弟弟亲王之尊。”
提起两个孩子,绮江动摇了下。心下想到两个孩子才能极好,却不得不因为身份特殊,不敢外露:“做亲王又如何,我只盼着他两兄弟健康才是。”
“姑姑所言甚是,相信为了两位弟弟,姑姑是愿意的。虽然端硕也许会承诺得更多,可是在一片虚空之中承诺,实在不合适。我自然不同,姑姑好歹也带过端曌几年,顺了祖母旨意也好,不顺也吧,咱们都是家人。这些年,您看我真正难为过谁。”
绮江侧着身子,想起这孩子的种种,的确是少有残害家族中人的,也算照顾得当。论这一点,谁也难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