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超人到了比往常都快些。

几乎是在下一秒钟，超人就敲响了门。

“请进。”

没有锁门，社区超人就这样子直直的走进了暖房，带着满脸的笑。

他比上次见到的样子更瘦了，几乎是皮包骨的状态。行走间像是裹了人皮的骷髅架子又披了一件不合身的外衣，充满了别扭。

敏锐地捕捉到了房间里还残留着的情绪，他呵呵地说道：“钱夫人，这次若是想跟我交换。只怕是满屋子的东西，也只能换来十天。”

他环顾四周，看一下壁炉旁的植物，又看向壁炉所在的墙壁，仿佛透过墙壁望着什么，一下子又改了口。

“15天。只有这个数了。”

像是清楚地知道钱婆婆想要什么，他乐呵呵地说着，从空中变出了一张羊皮纸、羽毛笔。似乎完全不避讳木落这个人在。

超人拿着羊皮纸往前递了递。

钱婆婆看着递在她眼前的羊皮纸，紧紧闭上眼睛

只是闭着。

也不阻止也不说话。

看见钱婆婆这幅样子，社区超人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大。

将羊皮纸和羽毛笔往自己的方向慢慢收回，他轻轻往上一送。

两样东西瞬间又消失在空气中。

它们的存在就像温暖触碰在了冰凉的肌肤上，消失的瞬间是如此的明显。

木落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消失在房间里，闭着眼的钱婆婆也不例外，她不着痕迹得握了握手。

从进门开始眼睛就为离开过钱婆婆的社区超人没有漏过目标的小动作，弯身附在钱婆婆的耳边，幽幽的声音回荡了整个房间。

“钱夫人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吗？许个愿望，马上，我就会帮你实现。”

钱婆婆的手握得更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像是在与什么做挣扎。

木落见状，想上前阻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无法上前去。

她就站在侧面看社区超人笑弯了眼，将钱婆婆贴得更近，几乎是整个人都附在她的耳边，飘渺虚幻的话语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想要活下去。”

“你想要活下去。”

“明明前几天才刚刚成年，怎么转眼就要死了呢？”

“你才几岁呀？这几天才感受过生命的美好怎么就能这样子走”

“想想刚刚遇见的孩子。你没有孩子。她不就像是孙女一样吗，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这样子懂你了解你的孝顺孩子

“真要就这样子走了呀？”

“前些天才给你的目标呢。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社区超人的声音变换，各种人声交杂，木落甚至听见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这样像是催眠一般的诡异场景，超人的目的必不单纯。

“婆婆，婆婆！钱婆婆！”

木落不断地大声呼喊想要唤醒摇椅上的钱婆婆，却像是被静音了，什么也传不出来。

“我”，钱婆婆紧闭双眼哆嗦着开了口，“想要”

“说出你心中的愿望吧何必藏着”

社区超人的声音更轻了，但是环绕着整个房间的声响却更加密集飘渺。

社区超人的声音突然停下，似乎是在等待钱婆婆说出她的愿望。

可是钱婆婆的话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不我害怕”

钱婆婆痛苦的闭着眼睛，似乎再度陷入挣扎。

无法，社区超人只得继续哄道：

“想想你这一生精彩。若是死去，谁能继续诉说。”

“想要活下去。”

“不要害怕，说出来。”

在超人的话语下，钱婆婆好像终于沉入了美好的梦境，不再挣扎，整个人慢慢的放松下来。

而另外一边就站在她斜对角的木落，还在用全身力气对抗着看不见的透明墙壁。

随着钱婆婆的放松，这个墙壁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我我想”

虽然放松了下来，听婆婆的话语是断断续续没有说出出气超人真正想要的回答。

社区超人继续引导：

“就是这样，情愿活下去，想想你的父母，总要有人替他们活下去。说出来罢。”

“父亲母亲。“似乎梦里看见了父母，钱婆婆呢喃一声，紧闭的双眼滚出一滴泪珠。

“对，再想想你早逝的丈夫”社区超人见钱婆婆状态，彻底放松想要乘胜追击。

钱婆婆整个人却在听见丈夫一词时重新绷紧，瞬间睁开眼睛。

困住木落的墙壁也在须臾间消失，木落飞快地冲到钱婆婆身边，拖着她的躺椅将她带离社区超人，护在了钱婆婆身前。

那滴泪还挂在钱婆婆脸上，她抚了抚木落的手，摇摇头，木落退了下来。

她看着钱婆婆，钱婆婆望着火焰，似乎毫不在乎刚才社区超人的行为。

壁炉里的火光映在她的眼中，忽上忽下摇摆不定。

钱婆婆再次开口了，这次她没有闭上眼睛，直直转头看向了社区超人。

“我要许愿。”

还沉浸在失败懊恼中的社区超人急忙转头看着他。

比起之前，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太能够掌控自己，外露的情绪非常明显。

“钱夫人，是要许愿吗？”

听过数次的问话，极其公式化的回复。

“我想要你作为公证人。”

“见证我转交房屋契约，我死后所有受益人都写上乔的名字”

轻瞥一眼还未许过愿的木落，社区超人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钱夫人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木落再次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将她拦在了独立于暖房的空间之外。

“你瞧瞧我这个社区超人，天天的为了社区劳心劳力，还要提防着天上来的东西。”

他半是威胁半是玩笑的展开了自己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披风，感叹道：“混成了这个皮包骨的模样，就是为了保证社区的稳定安全以及和谐呀”

“一个小小的社区怕是承受不来，空兽降临的威胁”

“我只需要你拟定条款作为见证，不是说超人会实现所有的愿望吗？”

社区超人摊摊手，像是无所谓钱婆婆的威胁，

“这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也要看超人的等级呀。”

“钱夫人的愿望，我这无能的社区超人怕是实现不来啊”

“不如换个愿望吧？活下去不就什么都”

社区超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钱婆婆打断了，

“那我不许愿了！”社区超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钱婆婆紧接着说：“社区管理员同志。作为这个社区的一份子，现在我想要转让我的房屋契约。”

钱婆婆瞬间换了称呼，麻溜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听到自己另一个称谓的社区超人脸色彻底黑了下去，钱婆婆没再给社区超人反驳的机会。

“作为这间房屋的所有者，我没有不良信誉，不存在资产抵扣的情况，我享有私人财产的自由支配权。根据社区公约，社区内发生两人及以上的超过交易者身家50的财物交易时，需在社区管理员的见证下完成交易。自由转让房屋，这是我的权利，身为社区管理员，也需要履行参与义务。”

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木落第一次听见钱婆婆这么快说话，她好像能更清楚地想象钱婆婆年轻时当律师辩护的风采，但是这种情况却不是她想要的。

无形的墙壁却将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囚禁，她只能在嘴里一刻不停地拒绝。，“我拒绝，我拒绝”

钱婆婆喘了口气，忽然变得精神了许多，“今天是周一，正好是工作日。就麻烦社区管理员同志你作为公证人，见证转让过程，并帮我们拟定条约，拟定条约的费用从我的账户里扣除。”

似是有网在空间里无形的散开将两人裹住，社区超人在听完钱婆婆的话之后竟然就没再言语，乖乖的现出了一张契约纸和一只羽毛笔将它们递给了钱婆婆。

钱婆婆快速书写了各项附加条款，并在签字栏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稍稍停顿，写下了顶部的契约名，将它递给社区超人。

“现在行使你的义务，为我们定下契约吧”

等待期间，短暂的咬牙切齿之后，社区超人已经恢复了冷静，拿过契约纸细细看起来。

契约纸上根据契约内容自主分为了两栏，一栏满满的都是钱婆婆的财产，已经签上了她的名字：钱爱两字写的迅速而潦草，另一栏则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和名字。

契约纸的顶端契约名在书写之后自动转变为烫金大字房屋转交交易书

看过上面的泾渭分明的排版条目，咀嚼着房屋转交交易书这几个字，社区超人反而笑了起来，啪啪啪鼓起了掌。

“佩服佩服，钱夫人好手段！”

“高明。难怪我这么多年没占到你半点儿便宜，你一个人类，倒是比我这个超人懂的更多些。”

钱婆婆快速眨了眨眼，没接社区超人的话，只是急急地催促着，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麻烦社区管理员同志快点确立契约吧。”

社区超人反而不在慌张了，慢条斯理的掸了掸没有灰尘的契约纸，又吹了一下，“钱夫人稍等，契约的重要性我们自然知晓，但是契约讲究个你来我往，可不是单方面的，您在这之前可要问问人家的意见。”

他转过脸，堵着木落的墙壁一下散去。

“我拒绝！”木落一直念叨的这一声就这样清楚明白的在暖房里响起来。

听见自己的声音，木落马上开始严词拒绝，“我不愿意谢谢婆婆的赠与，我不愿意接受这个房子的转接契约。

“为什么？”

原本准备开口劝服木落的社区超人，话还没开口，而钱婆婆根本就没想到乔会拒绝这样一桩好事，两个人都吃惊了

“你是发现了吧？”紧接着钱婆婆就快速反应过来，像是吊着的一口气突然松开，反而更累了，她原本撑着的身体突然放松，任由腰背沉进躺椅里，自言自语起来，“也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没发现我的目的。”

钱婆婆整个人就像是静止了，沉默了一会，忽然间抬起头来，像是从梦中惊醒。

“没想到快死了我还是输了，和自己的欲望斗争这么多年，遵循着显而易见的规则和秩序，不再迈入城市，还是输给了生的欲望，律师、法官、公正的裁决者”

钱婆婆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对劲了，木落马上开口打断，解释起来。

“住在这儿本就是受人恩惠，这几日帮着奶奶做些事情算是偿还了些许恩情，若是白白得了这所房子我也会很不安，我本就不准备要任何东西。”

“哈哈，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能见到这样的人。你看错了我，我也看错了你啊。“

钱婆婆深深吐了口气，借着突然出现的噼啪炸燃声快速转头，似是要遮掩眼中的泪光。

“人们总是把自己的欲望实现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他们难道不想想，什么事情不付出代价呀？是不是呀？”老奶奶转过头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瘦成了皮包骨的社区超人。

社区超人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说笑了，钱夫人，这契约还继续不继续了？时间不多了呀？”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钱婆婆，钱婆婆回望着社区超人，两人互相凝望，像是一只野兽看着即将入口的羊羔。

钱婆婆晃晃摇椅，摇摇头，“这契约不做了。”

社区超人状似不动声色的出了口气，微微笑了，“好的，我这就”

“我单方面赠给她”

“钱夫人你知道这不符合契约精神”社区超人的表情又在一瞬间狰狞。

““这也属于契约的一种我知道，我可不是灾后出生的那群年轻人”

她低着头，像是要睡了，一下下的点头。

“如果现在不符合了既然你来了那我许一个愿吧我死后”

声音一下子被阻隔了。

“这一条属于保密条约，我还够资格许下这个愿望把？超人”

超人的手克制的喘着，眼里已是杀意怒气满满。

“够资格”

钱婆婆像是被困意侵袭全身后闭上了眼睛，一哆嗦又苏醒，疲倦地撑开眼睛，似是吃惊超人还在房内。

“社区超人先生还在这儿啊？”

“还没到实现愿望的时候啊？”

“现在请回吧”

社区超人怒极反笑，用力点点头，

“好”

“晚上我就回来实现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