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伏在案前,手上握着的毛笔大势挥洒,全然一副荡气回肠,潇洒肆意。南宫上祈隔着门帘没有再往前,若无其事的拉住欲向前的夏笙歌,好在马上会意了自己无知的唐突,惦着小碎步,退到他的身后,吐了吐舌头,掩饰自己乡野丫头的豪放。
约莫过了半柱香,才从里面传来气息浑厚的声音“快进来吧,都站了这么久,你不累人家小姑娘也累着了。”
南宫上祈这才动了身子,离着书案三步的距离,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爷爷,二叔。”
刚才全然被老人浑然的气场吸引,并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存在,这才看见老头,也就是南宫上祈爷爷的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留着一撮小胡须的中年男子,薄绿的衣裳比南宫上祈着的淡薄绿衣略显浓厚,案前的老头却是穿着一身白服,跟他花白的头发胡须倒是浑然天成。
“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看望我们这些老家伙,你爷爷可是时常惦念着你。上祈啊,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他的二叔数落着南宫上祈,脸上挂着的笑未免假的离谱。
南宫上祈看了看依旧埋头作画自己的爷爷,南宫家的老家主,四洲口中雄豪果敢,雷霆狠辣的南宫符九,心思填上了复杂,言语间多少带了些锋利“上祈自幼身体羸弱,惹不得太多俗气,得亏有着许多兄弟姐妹承欢爷爷膝下,替上祈陪伴左右。二叔忙里忙外,也是辛苦,好在有今夫人跟上虞帮衬,也能分担些疲惫。”
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自己夫人的脾气他是理解,虽是蛮狠了些,却也分得清轻重,突然蹦出的两个野孩子,谁也不知道会跟他有渊源,况且还是庞离的徒弟,惹了这两个人,除了自求多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把今夫人一顿训斥,想来并没有出大错,不管是南宫上祈还是庞离,多少还是会给他点薄面。“你也知道你二婶,脾气是差了些,但对于南宫家上上下下事无巨细都会亲自过问,毕竟近年事端颇多,到南宫家闹事的不少,闹了这等误会,我替她给你还有庞先生师徒赔罪。”说完就拱手欠身。
过了少顷,南宫上祈才懒懒出口“都是自家人又是为了南宫家,二叔这般真是折煞侄儿了。歌儿,这件事你也有错,待会去跟今夫人赔礼道歉,明白吗。”
夏笙歌不情不愿的答了声哦,这件事虽然不是她错在先,毕竟也带点责任,道歉可以,礼这个东西,可以就地取材么?
“既然擎儿已经替小今道过了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后勿再提了。”他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处处体现着岁月雕刻的风霜,却一点也不显老,荡漾在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终于知道南宫上祈的温雅来自于谁了。“孩子,做阿离的徒弟可是为难你了。”
夏笙歌连忙摇头,对他的感觉即亲切也带着小小的害怕。
南宫符九点头赞许之下,转言道“擎儿,你去布置些晚膳,上祈难得过来,今晚就陪老头子好好吃顿饭。”听着像是请求,但更多的是拒绝不得。
异口同声的是,一个带着复杂,一个带着不动声色的不愿。
南宫擎在关上门的瞬间,多味的复杂情绪对那抹鹅黄的背影充满了猜测,老家伙有太多秘密,把自己支开,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能知晓的,疑惑的心绪越来越重。
“坐吧。”南宫符九隐去老家主的凌厉,这一刻他才像是一个想要跟晚辈安享天伦之乐的老头。从外面的桌子上端过几盘糕点跟一壶茶水,引二人坐在罗汉床上,自己倒是对坐在一旁的藤椅。
夏笙歌一会看着南宫上祈一会看着南宫符九,两人都不说话,场面几乎降到了冰点,再加上偶尔跟老头的眼神碰撞,尴尬之中惹得她这个外人浑身不自在。
“老家主爷爷,是不是我在这儿有些话你不方便跟上祈哥哥说啊?”夏笙歌双手在大腿处来回搓着,露着皮笑肉不笑的礼貌。
“一路上都算顺利吧。”他尝了口茶水,并没有直接回答夏笙歌,而是顺着她的话打破尴尬的宁静,拉开了话题。
南宫上祈比以往更加平淡“还好。”
“可是有了打算了。”
“是。”
“甚好。”
对话不多,但跟打哑谜没什么区别,夏笙歌是听得云里雾里。
南宫符九看着夏笙歌不明就里的神态,瞬间被拉进回忆的漩涡,好在沉稳老道,分清了过往与现实的区别。“孩子,作为净魂灵,你来到了南宫家,就代表着你已经做好了所要担负的责任,你真的准备好了嘛?”
南宫上祈深邃的眼睛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夏笙歌,对她的答案有一丝迫切,似乎更多的是期待着她的否定。
心脏随着她犹豫的时间变得七上八下,直到郑重的点头才舒缓了这种交迫的情感。
“只要能帮到上祈哥哥跟师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简单朴实却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内心的一股暖流让南宫上祈尤为感动,从小到大独独的生活及习性让他生成了固然模样:外在的柔和,内心的冷漠。他都快忘了,世间会有真心、真情,而不是所有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那如果要你死呢。”
夏笙歌一怔,并没有被他的正经吓到,反而莞尔一笑“为何而死,为谁而死。如果是我最爱、最亲近的人,我定当赴汤蹈火。”不论是她的上祈哥哥,还是师傅,亦或是子雁、抱抱,二哥、大哥,只要能为他们谋得久远的平安,生如何,死亦如何。
“哈哈哈.....不愧是阿离的徒弟。”很好笑么。南宫符九拍响着桌子,顺着站了起来,留给他们后背,本来笑开的脸容突然崩垮,如此甚好,可真会如此吗?握着的拳头变得越来越紧。待他恢复了常色,才转过了身“还有一件事,上祈,爷爷打算拜托你。”夏笙歌见他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拂,上下眼皮就有些不争气的开始打起了架,晃了几下晕乎乎的脑袋,终于忍不住,载倒桌上,临前那一秒,并没有接触到坚硬的实木,而是软软的肉垫。
南宫上祈缓缓放下落在他掌中的脑袋。一老一少面对着面,像是在无声的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