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缘分

孩子满月，与她无关，皇后早早请命，说生母出身不配抚养孩子，使得身边麓贵妃带去了。

他是赌气，想只要她来求他一句，他就松口，可她没有。她再没来。

是她宫里的小宫女，哭着一路跑者前来报丧。还被宫外的管事内臣以喧哗君殿为由拖出去打死了。

以至于当他知晓此事时，她已卑微静悄的被下了葬。

白绫，她是悲痛自尽。

事情隐秘，皇后以为他并不在意，就没禀告，擅自做了主。

这事出后，他大怒，为昭穗要废了她，却被前朝众臣数次的反对。一日酒醉，贺兰徽弥躺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望着青龙殿的上方，眼泪横流。

昭穗便如此去了。无人知她是谁，而自己，对她不起。

那孩子，那孩子。

许多人都当他并不钟意贺兰舟，因此才从不见他，可不久后，贺兰徽弥竟立了他为太子。

彼时贺兰舟孩提之年，应历朝祖制，独居东宫。

这一年里，懿昌大祭司的暗室之中，卓丹心如死灰。可她没有白绫。

春和抱着孩子来看她，她心痛不已，很想抱抱她，却本能的克制了。

“卓丹，我给她找了神女族的出身，先养在族里，过几年我便寻了由头将她带入宫。”

“这与我有何相干。”她毫不在意的问，如同那孩子不是她生的般。

春和却痴迷的望着她：“卓丹，你再等等，我会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的。”

“在一起？”她简直觉得可笑。

那时那日，与她而言，还如同噩梦一般。

她被他藏在了神阁暗室里，外面却已经传出了昭穗公主失踪的传言。后来，她害怕的很，见到春和便问他，何时自己才能离开懿昌。而后春和皱了眉：“你这么想离开么？”

她不懂：“我要去找公主，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

那之后的事，她不想回忆了。

如豺狼和白兔，她拥有的，全然失去了，希望，诺言，情义。

孩子是她无法面对的。那个女孩，紧紧闭着眼睛，很乖巧，不哭不闹。她轻轻亲了孩子一口，却被春和撞见。

春和祭司是众人眼中的天人，却冲她笑了：“你很喜欢她。”

“我也很喜欢，因这是你我二人的孩子。”

你我二人的孩子。她因此吓了一跳，怆然坐起身来，躲得离小娃娃远远的。

春和的爱是偏执的，他要毁了一切她能离开自己的理由，于是他上前抱住她，不容她反抗，语调却轻松：“昭穗公主死了。”

“是大靖南国皇后以婕妤之礼下葬的，并不隆重。且无人知晓她究竟是谁。”

“不！不会的！不会的！”她无法接受这一切，届时，那襁褓中的婴孩也随之哭泣起来。

从小一同长大的女子啊，为何命运多舛，为何辗转凋落。

“卓丹，你我是有缘分的，因此我才无法将你忘却，虽做了错事害得昭穗流离，我却终是得到了你。”

那悲痛强烈的不行，却在这暗室中无声黯淡。春和抱着她，温柔的说以后，怀中人却已经心死了。

她没有爱过的人，除了昭穗，她最好的朋友。

可她有仇恨的人，是春和。这人累了她们一世。生，不得相见，死，无缘同葬。

没过多久，在某个凄凉的夜晚，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石墙，毫不犹豫的狠狠撞了上去。

闭上眼，忘记那额头的疼痛与眩晕，倒下身，仿若浑然轻松了。她又回去那苍茫的霍尔络草原，骑在火红的马驹上，挥动鞭子，跑向昭穗处。

庆菱贞五岁，春和祭司去了神女族召神女。只在人群中一眼，相中了她，继而带回懿昌皇宫莲花殿中独自抚养。

神女八岁便送吉，那天，她在有着来访使者的宫殿之上，瞧见一个少年郎，眉宇俊俏，那朵吉花，就因此送了出去。

后来春和祭司说，他是大靖南国的太子。来懿昌做质子的。

他的眼睛像极了昭穗，春和祭司想到这里无声笑了笑。

八岁的庆菱贞却不明白：“祭司大人，太子不是尊贵无比么，何故质子由他来做呢？”

春和想到什么，话中朦胧：“许是无法面对吧。”

无法面对昭穗的惨事，就像他一样，他也无法面对卓丹的过去，可他做不到抛弃孩子，或许因这是个女孩，亦或她太像卓丹了。见到她她总笑着，令他想起过去那美好明烈的女子。

庆菱贞活泼大胆，虽是作为神女陪同少君，却敢与宋华阳顽闹，索性少君不恼，只觉有趣，久而久之，竟不知不觉倾心了。

倒是质子贺兰舟，时常安静沉稳，庆菱贞时常觉得他有趣，一日梨树之下，她见他在不远处，便主动走过去，明朗道：“贺兰太子。”

贺兰舟回她句：“神女。”

这是她自从及笄后第一次见到贺兰舟，那之前，自从自己那日与他在小灵山上遇到相谈之事被大祭司知道了，便再未允过她单独出去，春和祭司更是严令禁止她在与贺兰舟会面，不过她耍了些小聪明，时常和宋华阳光明正大的在小灵山上玩耍，那小灵山，是宫中工匠修造的假山，因灵韵巧琢，故名小灵山。

几次贺兰舟见到她与小灵山上同自己笑，后便经常来此吹笛了。

“你在看什么？”她问。

贺兰舟敛藏住眼中惊鸿，平淡道：“只感叹花开花落无预兆罢了。”

庆菱贞笑：“花开花落年年如此，何为无预兆？不过一场缘来缘尽。”

她抬头看看梨树的花苞，装作老道的说：“看着花苞模样，是缘要来了。”

贺兰舟看她一眼，正欲言语，却被身边小侍卫拦住。

苏幸言道：“殿下，咱们得回去了。”

是了，他一个质子，在敌国是没有自由尊重的。

话罢，他掉头离去，冷漠寒透了自己的心。

诶。她站在梨树下欲想叫他，却被身旁的小婢女拉住：“神女大人何必理会质子，不过是个送来的棋子罢了。”

这话说得刺耳朵，她甩开小婢女的手，瞪了她一眼独自离去了。

想追去他殿前，却被华阳少君的人给拦住了。

汝吉站在她身前：“神女，华阳君等着您去小灵山呢。”

她却想着之前离开的人，眼看着那人就要不见踪影，言语有些焦急：“等等我自会前去陪同...”

说着，她绕过汝吉，竟快步跑了。

汝吉愣了愣，连忙回头去追她，拦着她道：“神女不可推脱君命。”

那是她这一生第一次忤逆少君。

大祭司说的，神女一族终生守护懿昌天子，不得忤逆，不得欺瞒。

可她不懂，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宋华阳也不过是个有着君主名衔的人，何以要她如此疯魔的守护呢？

又或者说，她能守护，尽忠些什么呢？

她追上即将进质子殿的贺兰舟和小侍卫苏幸等人，急道：“质子殿下！”

贺兰舟脚步一顿，却未回头，只是声音有些冷硬：“神女大人，你追我至此，怕是已经逾越了。”

庆菱贞听此慌张，她没别的意思的，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我虽认识了几年，我也将你当成我的朋友，却从未曾多言过。”

贺兰舟忽然觉得她很傻气，一点儿都不像宫里长大的孩子，话里态度便柔和了些：“即是朋友，何须多言。”

他没回头，回了殿。

质子大殿前站着的侍卫锁上了殿门，她一人静静站在殿前，觉得他过得不好。很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