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几乎是到了贵阳才给父亲打电话说自己来找他了。父亲听到静姝来了，赶紧派何阿姨来接静姝。

“你看你，月份都这么大了，来干嘛？我不都和你说了，你爸这里有我吗？让你不用担心。”这是何阿姨见到静姝后的第一句话，有些激动又有些心疼。

“没事儿，我就是想来看看。”静姝低头，她不习惯直视不太熟悉的人。

打完电话，下车等了没多久何阿姨就到了，原本静姝还在想:她怎么来的这么快!出了车站何阿姨右手一指，一栋带着红十字标志的高高耸起的大楼，静姝看着就笑了。原来医院就在火车站旁边，并没有多远。

徒步走去，坐直达22楼的电梯，上面写着神经外科。静姝跟着何阿姨进去，走过狭长幽暗的走廊，来到一个病房，何阿姨推开门，静姝一眼就看见了父亲，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父亲也看到了静姝，精神为之一震，双手按着床坐起来。父亲瘦了好多，蜡黄的脸，全不胜静姝结婚时初见的生机勃勃。看着这样的父亲，静姝的眼泪立刻就流淌下来。她缓缓走到父亲床边，带着哭腔说：“爸，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呜呜……”一句勉强说完，竟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你这是干啥？你看你憨不憨？我这不是没事吗？”父亲忙安慰女儿。

何阿姨赶紧拿个凳子让静姝坐下，安慰静姝，告诉静姝父亲的病只是早期并不严重。静姝听何阿姨这么说，心下放心。

“这是你家闺女啊？”一个脸色和父亲一样蜡黄的阿姨问。静姝抬头微笑看着这阿姨消瘦的面庞。

“是，是我家的丫头。”静姝爸爸赶忙说。

“她不住在这边吗？”静姝的大学就是在贵州上的，她听得懂贵州话。

“她住在苏州，大老远来看我！”静姝爸爸说完又问静姝：“江有汜知道你来这边吗?”

“知道。”静姝说了不完全是实话的实话。

静姝爸听了不高兴了。“你这月份都这么大了，怎么好出门啊！我这边又不严重，你跑一趟多麻烦!”

静姝就听着，也不说话。

“老兄中午可得好好吃饭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小伙子，看着和静姝差不多大，双眼皮，中短发，长得还不错。不过，他的腿打上了石膏，裹上纱布，好像是骨折了。他的床位在床边，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落在床上，看上去很温暖。静姝心想，要是父亲的床位在那边就好了。这么想来，她忽然想到一个故事：一个在床边的病人，总是给另一个不在床边的人讲外面的风景，令那个不在床边的人对拥有床边的位置羡慕不已，后来这一个不在窗边的人终于得到了床边的位置，才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堵墙，这时不在床边的人才懂得了那个曾经在窗边的人的热心和善良。这个窗，肯定不会是那个窗，但是不知道这个人还会不会是那个人。

“这是双喜，他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你今年也有26了吧？”何阿姨问。双喜点头。静姝心里念叨，人家今年25岁，还没到26岁呢！

瘦脸的阿姨打完点滴，就在她丈夫的搀扶下回家了。何阿姨说，她家就住在这附近，她每天都是要回家的。何阿姨已经与他们说好了，晚上她就睡那个生病阿姨的床。

静姝正与阿姨商量快到中午了吃什么。一个老头进来，拎着一个饭盒，腆着肚子，花白又稀疏的头发，静姝眯着眼睛细看，这老头的脸长得圆润又慈祥。他似乎也看见了了静姝，微笑着问阿姨：“这是你闺女？”阿姨称是，略微有些尴尬的看着静姝，静姝回避了阿姨的目光，站起来朝老人家打招呼。

看样子老人家应该是双喜的父亲，只见他摇动床尾的把手将床升起，让双喜舒服的坐着。接着，他又把床头的桌子立起来，将饭盒里的饭拿出来，静姝看了，是一份小白菜，一份萝卜炒肉还有米饭，都是当下的蔬菜。

静姝爸爸怕静姝累着，让何阿姨去打饭了。静姝注意到，老人家将饭菜给儿子弄好后，自己不吃看着儿子吃，儿子吃饱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搪瓷饭缸和一双筷子，将儿子吃剩的饭菜，一点不剩的倒进饭缸里，饭缸里好像还有其他的饭食，他将他们搅合搅合一起吃下。

趁着老人家扶儿子去上厕所，静姝和父亲说：“双喜的父亲看上去有点胖！”

“老头身体可好了，就那馊了的饭他吃了都没事！”父亲说。

“馊了的饭怎么能吃呢？”静姝不信。

“你不信？那老头经常吃馊的饭，我都见到好几回了？”父亲垂垂头，好像又开始头痛了。静姝停了一分钟，见父亲缓和了接着问：“他怎么会吃嗖的饭菜呢？家里没钱吗？”

“老太婆早就死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老二都这么大了还没结婚。老大到是结婚了，娶个媳妇老嫌弃家里穷，老头怕儿媳妇跑了，就把一千多斤粮食全放老大屋里头。自己又没钱，现在老二腿又摔断了，还得照顾老二，更没钱了，舍不得买吃的给自己吃，就捡垃圾桶里别人扔的东西吃。”父亲说完，满是同情。

静姝听完唉声叹气:这不是乞丐流浪汉过得生活吗?现在这个社会哪里还有人没饭吃!这得是窘迫成什么样，才能这样!

过了一会儿阿姨回来了，双喜父子也回来了。

“阿姨，我爸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双喜啊？”静姝总觉得听父亲对他们家的了解，不像是刚认识的。

“双喜和你爸一起在井下干活（采煤）！”何阿姨说。

原来如此，静姝想，既然老人家经常捡剩饭吃，索性自己的扒拉两口就给老人家吃吧，反正自己也只是喝牛奶度日没什么胃口。静姝吃了一点米饭，就将筷子放下说自己吃不下，胃里犯恶心。静姝爸明天要手术不能吃东西，何阿姨有自己的饭吃，就让静姝把饭给老人家吃。老人家接过饭菜很感激，打开盖子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干净净。静姝看着，心里琢磨，照他这样能吃，岂不是每天都得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