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融化了,只剩下阴暗角落里的几处白色还显示着曾有过那么一场雪。
“先生,外面冷,回屋吧。”
送走了梁为崎,墨倾泪还站在门口。
眼眸微垂,看向角落里的积雪,走过去蹲下身,用指尖拈起一些。
雪有些硬了,上面覆了一层冰碴,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
“先生。”
“青袖,你见过北平的大雪吗?”
“见过。”
一场大雪过后,所有的肮脏都被掩埋,只留下那素白。只是那洁白之下,无人愿看。
“怎样?”
“很美。”青袖张了张口,终究只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是啊,很美。”墨倾泪笑了,“今年的雪景,定然也很好。”
站起身,向院里走去。
坐在火炉旁赏雪景,姿态惬意;可被那凉雪覆盖,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先生,您喜欢赏雪?”
“喜欢?”墨倾泪声音很轻,“也许吧。”
听他如此说,青袖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无端地感到一阵惆怅。
她和他的距离,从来都很远。
风吹过来,青袖打了个冷颤,觉得冷了。
冬天,早就到了。
青袖低着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突然,他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
“怎么不跟上来?”
声音温柔,轻轻缓缓的落在她心里。
青袖抬头,看见墨倾泪在不远处站定,背对着她,微微侧过头,露出好看的侧脸。
之前的沮丧一扫而光,青袖快走几步到了他身后。
“先生。”
这一声唤,清清脆脆,夹带着喜悦。
墨倾泪笑了笑,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
“回屋吧,外面凉。”
不可否认的是,有的时候,墨倾泪是个温柔的人。
墨倾泪不太懂自己的心思。
对青袖,他的感觉总是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
有时他觉得自己了解青袖,可有时他又觉得,她陌生到令他心惊。
对青袖,他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习惯。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习惯了满目孤寂时望一眼她的身影。
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久没有这种……心安的感觉了。
他知道,有些习惯,也是依赖,可是依赖,会让他感到不安。
他心里是矛盾的,于是他就在这种矛盾中纠结着,可刚才那一瞬,他突然觉得,习惯也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事都要去考虑后果,都要去想好每一步,这样的生活,很累。
偶尔放肆一次,许是无妨。
这样想着,他拿开了放在青袖发上的手,笑了笑,转身进了屋里。
这种感觉,也挺好。
一月之后。
近来这雪下的勤,前几日刚是一场大雪,积雪还未融,今日便又洋洋洒洒的下了起来。
“白雪纷纷何所似?”
梁为崎站在窗前,装模作样的说了这么一句。
墨倾泪抬眼看他,似笑非笑,也不答话。
梁为崎被他看的心里发慌,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说吧,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墨倾泪收回目光。
“瞧你说的,我来你这儿看看你都不行了?”
“看我?”墨倾泪挑了挑眉,“那便看吧。”
“别啊。”
梁为崎从窗边离开,径直坐到了他面前的椅子上。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说。”
“过些日子我爹五十大寿,你去给唱个堂会行吗?”
“可以。”
“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上次许古帛的事,梁为崎可还记得他是怎么拒绝的。
“你希望我拒绝?”
“当然不是。”
听着他们的对话,青袖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户关了。
“这次我爹请的人不少,许家林家都会来人。”梁为崎顿了顿,“这林家一向看许家不顺眼,你说这要是碰了头,指不定怎么着呢。”
“你还希望出什么乱子?”
“乱子倒是出不了,但两家免不了一顿掐。”
墨倾泪低下头,想起自己年少时曾去许家唱过一次堂会,也不知记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倾泪。”梁为崎没有发觉他的异常,“你说林盛轩为人也是儒雅,怎么就跟许古帛过不去呢?”
梁为崎见过一次他们起争执,一向儒雅温润的林家家主,跟个孩子一样吵闹。而那许古帛,脸色都白了,却也不见他回一句嘴。
“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瓜葛吧。”
墨倾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
“不过倾泪,你怎么也看那许古帛不顺眼?”
上次请他给许家唱堂会,他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直接拒绝。
“没心情。”墨倾泪抿了抿唇。
“也是,你这个性子,谁也说不准。”梁为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多学学我。”
“学你?”墨倾泪打开他的手,“学你不学无术吗?”
梁为崎嘴角抽了抽。
“什么不学无术,我那叫潇洒人间。”
“是吗?”轻飘飘的扔出一句话,低头喝了口茶。
“你……”梁为崎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人真是不会聊天。”
一甩袖子,作势欲走。
“不跟你说了,走了。”
打开门走出去,院子里的雪堪堪没到人脚踝。雪仍下着,一会儿功夫便在梁为崎身上落了一层。
回到屋里关上门,梁为崎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若无其事的走回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这雪,撒盐空中差可拟啊。”摸了摸鼻子,梁为崎干笑两声。
“未若柳絮因风起。”墨倾泪声音淡漠,隐隐有些笑意,“三爷有这雅兴,何不出门赏雪?”
梁为崎嘴角一抽,笑得越发灿烂。
在屋里是赏景,去了外面,那就叫挨冻了。
“难得来一次,叙叙旧多好。”梁为崎低头喝了口茶,没留意水温,舌头烫的一麻,“赏什么雪啊。”
默默放下茶杯,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墨倾泪淡淡一笑,给他添了茶水。
“茶凉了,我给你添些。”
梁为崎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谢”。
青袖打开门,站在廊下,望着那漫天雪花,微微闭了眼。
这雪,当真是好。
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熟悉的凉意让她记起了冬天的温度。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一场雪,只是区别在于,去年的她,很冷;而今年的她,却很暖。
墨倾泪望着站在廊下的青袖,唇角不自觉的牵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