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疏影横斜。一对璧人在廊下闲坐谈心，或论家常事，或谈朝政，忽而展演欢笑，忽而凝重沉思。想来这男子是极心疼着他的夫人，忙了一天的公务，早已是疲惫不堪，却依旧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

“少爷，少夫人，老爷和夫人请二位过去一趟。”来通报的小丫头声音轻轻的，似乎是怕打扰到他们。

“知道了。”

“爹娘的院子有些远，天黑路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回屋里早些休息，安心等我回来。”沈明轩心疼南晴，不忍心让她劳累，“听话。”

南晴毕竟是新妇，不好驳了公婆的面子，她柔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沈明轩转念一想，她也有她的难处，无奈道，“好吧，那咱们一起去。”

前前后后好几个丫头小厮给打着灯笼照亮，“你们往少夫人那里照一照，仔细着，晚上黑，看不清楚路。”

南晴嗔怪道，“我怎么觉得我嫁过来以后，被你宠得什么都干不了了。”

“娘子是在怪我？”

南晴瞪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哦，我知道了。”沈明轩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原来是我误会娘子了。”

“什么？”

“我家娘子不愿做一个被我宠在后院的小女子，而是想要做沈某人的贤内助。得此贤内助，沈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看着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南晴轻推了他一把，“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没正形呢？”

“那自然是......”沈明轩欲言又止，在她耳边轻声道，“怕娘子知道以后，会骇然而去，不肯要我了呢！”

南晴“噌”地从耳朵根红到了脸颊，在烛光照耀下显得更加娇俏，“越说越来劲了。”

沈明轩反握着她的手，脸上得意地笑着，“反正你现在逃不掉了。”

“爹，娘。”

沈夫人看到南晴，甚是欢喜，忙招呼道，“晴儿，快，来娘身边坐。”并不理会一旁挤眉弄眼的沈明轩。南晴有些尴尬，乖乖地坐到了沈夫人的旁边。

“娘？”沈明轩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却被沈夫人一通责怪，“晴儿的手怎么这么冷？你是怎么照顾晴儿的？手炉带了没？天黑路滑的，就带那么几个人，也不知道多点几盏灯。你皮厚，可我的晴丫头细皮嫩肉的，要是磕了碰了，我可比你心疼。”

沈明轩扫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南晴，忿忿道，“娘，您可真是有了儿媳忘了儿子。我都还没坐下呢，您就开始教训我了。”

“我心疼晴丫头，有什么不对呀？”沈夫人拍了拍桌子，提高了音量，“我们晴丫头乖巧可人，知冷知热的，你呢？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新婚才没两天，就忍心丢下媳妇去处理你的那些公务。我不心疼晴儿，谁心疼啊。”余光正好扫到了一旁缄口不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沈侯爷，“你就跟你爹一个德行，真够狠心的。”

沈侯爷赔笑道，“夫人莫气坏了身子。”

沈明轩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都是我不好，娘，您消消气。”

“娘，不知今日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南晴心下已经了然，想来沈家都是由自己的这个婆母说了算的，公爹看起来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但对婆母是毕恭毕敬的。婆母若是说一，公爹应该是不敢说二的。婆母说往东，沈明轩也定然不敢说往西。这两个在外面雷厉风行、顶天立地的男子，在家里竟然是这般。

“都是你，乱打岔。”沈夫人又喋喋不休地教育了沈明轩好一阵，对南晴说话的时候，立马换了副脸色，“好孩子，还是你明事理。我们今天着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看看明日回门的礼单。”

“娘，这个......”南晴求救似地看了一眼沈明轩，他却无动于衷，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自然是但凭爹娘作主的。”

沈夫人不由分说地把草拟好的礼单塞到南晴的手里，“单子上有的都已经备好了，若是有不合适的，或是不够的，让他们即刻就去准备。”

南晴顿感压力，打开礼单，不禁暗自咂舌，自己虽然出身名门，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回门，沈家会准备这么多的东西，她吞吞吐吐道，“娘，这是不是......”

沈祯明见她为难，宽慰道，“有什么就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沈明轩看出南晴的不安，“我瞧瞧。”他大跨步走过来，接过南晴手上的礼单，粗粗扫了一眼，“这也太多了吧。”

“你懂什么。”沈夫人不满道，“晴丫头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是你高攀了。这点礼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还觉得不够呢！让你们来，主要是想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想到的，再添置一些。”

“娘，您这样会吓到晴儿的。”

“晴丫头，你老实和我说，他说的是不是你想说的？”南晴慌不择言，正要扯谎，却对上沈夫人慈爱的眼神，“可不许骗我。”

她慌张地低下头，“是。这些礼，都太贵重了。”

沈明轩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当得起。”

南晴诧异地抬起头，“可你刚刚不也说......”

“我看你不敢和爹娘说实话，才帮你说出来的。”

“那就这样定了，明日你们就带着这些礼物回门，”沈夫人又嘱咐南晴，“可不许被我发现少带哦。”

南晴十分感动，从进沈家开始，沈家上上下下都全然不拿她当外人，又有这样疼爱自己的婆母，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了。

他二人正要起身告辞，沈祯明忍不住又叮咛一番，“最近忙，也没和你岳丈多说会儿话，记得帮我给你岳丈带个好。”

“是啊，”沈夫人也道，“替我们给你岳丈岳母带个好，还有啊，明天不必早早回来，让晴丫头在娘家多玩一会儿再回来，知道吗？”

“谢谢爹、娘。”南晴忍不住落下泪来，“我......”

“傻丫头，哭什么。”沈夫人的泪珠也在眼眶里打转，“快别哭了，仔细明天起来眼睛肿。”

又话别了好一会儿，沈明轩夫妇才回自己的院子。

“哎呀，”一路上，沈明轩就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看来，从今往后，我在家里的地位可是最末的咯！”

随行的小丫鬟们和小厮们也忍不住偷笑，手里的灯笼都拿不稳了，烛光直颤悠，南晴轻笑道，“你们打着灯笼可仔细着，别燎着自己。”瞪了沈明轩一眼，“爹娘自然都是疼爱乖孩子的，谁让你一天天的......”说到这句，不知怎的，脑子就像突然卡壳了一样，不知道要接下去什么，南晴把话岔开，“回去收拾收拾就休息了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沈明轩好容易抓住了她的错处，坏笑道，“娘子刚才那句没说完的是什么？”

“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诶？不可能啊。你们听见了吗？”

小丫头们都不敢说话，倒是霁明胆子大，笑道，“我们小姐方才说的是姑爷平日不够乖巧。”

沈明轩故意反问道，“是吗？”

南晴懒得和他理论，回身对霁明道，“你究竟是谁家的丫头？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霁明笑笑，“小姐和姑爷是一家，奴婢是小姐的丫头，自然也是姑爷家的丫头。”

南晴赌气道，“那你跟着他好了。“

霁明一下慌了神，以为南晴真的生气了，“小姐，我刚刚是开玩笑......小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南晴用手指轻点她的脑门，“你这张快嘴，若是不改改，早晚得出事。”

“诶，那不会，”沈明轩讨好地凑上前，“跟着你这样的好小姐，自然是一辈子都不愁的。”

霁明也用力地点点头，“对，我就留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辈子，哪儿也不去。”

南晴瞧着她那认真的傻劲儿，“傻丫头，你终究也是要嫁人的。”

“不，”霁明摇摇头，“郡主身边的一个老嬷嬷就是终身不嫁，伺候了郡主一辈子的。我也要在小姐身边待一辈子。”

南晴叹了叹气，“我也舍不得你。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留你在身边一辈子啊。”

沈明轩揽过她的腰身，“不急，等霁明自己开窍了，自然就懂了。”

霁明低下头，嗫嚅道，“小姐......”

南晴挽着她的手，宛若姐妹，“不说这个了，明天回去，有什么想吃的，你告诉我，我和母亲说。”

霁明惊喜地抬头，“真的可以吗？”

南晴笑霁明的孩子气，“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诓过你。你要是不信，我们拉勾？”

“不不不，”霁明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我最想吃的是乳酪酥！松松软软的，香甜不腻，我想着这个味道好几天了呢！”

“是吗？这两天我嘴里也咂着这个味儿呢！母亲的小厨房做这个最好吃，那我明天就和母亲说！”

“多谢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