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啊。”

虽然是成亲的第二天，小夫妻如胶似漆，但朝政事务繁杂，沈明轩又出任户部侍郎一职不久，还赶上年末户部最繁忙的时候，因而沈明轩一大早就去了户部处理事物。担心南晴不习惯，于是让南晴去陪沈夫人吃饭。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娘，怎么了？”好好的一顿早饭，沈夫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南晴有些浑身不自在，只能假装不在意的样子低头吃东西。

沈夫人放下手中的调羹，皱眉道，“你年纪轻轻的就穿得这样素净，不好看。”

南晴低头看了看自己，复又抬眸道，“娘，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娘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沈夫人责怪道，“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丫头。”

“娘的意思是？”南晴眨眨眼，“要给我置办新衣服？”

“是啊！”沈夫人又道，“我都想好了，等过了年就该春天了，春天一眨眼也就过去了，不如咱们就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衣服都多做几身。娘觉得啊，冬天穿艳丽的大氅，春天也要活泼一些的颜色，夏天最好清新一些，能衬得你清丽脱俗，秋天嘛......”沈夫人想了想，“这个娘还没有想好。诶？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南晴为难道，“娘......我从娘家带了好些新衣服和料子来，不用这么着急置办新衣的......”

“也是啊......”沈夫人有些失落，“是我多嘴了。”

南晴自觉失言，“不是的，娘，我是说......”

平时自己伶牙俐齿的，怎么面对婆婆这样笨口拙舌？南晴心内埋怨道，自己怎么这样笨，连句话都说不好。“娘，我......”

沈夫人看她那窘迫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静娴肯定是按着你的喜好给你置办东西的，那一定都是最好的......我只是想着，静娴不在你身边，你一定很难过。我也算你的娘亲，我想让你觉得不那么伤心......让你觉得婆家和娘家一样好，甚至比在娘家还要幸福......娘知道，不管是多么欢喜的一桩姻缘，离开了父母，总是难过的。”

南晴听到沈夫人这样说，对爹娘的思念，初来乍到的陌生，内心的酸楚再也抑制不住，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对上沈夫人失落心疼的眼神，“娘，您......”

沈夫人打断她，“我刚嫁到沈家来的时候，又何曾不是如此呢。”

沈夫人陷入了回忆中，心中满是苦涩，“我和你公爹是指腹为婚，在成亲之前，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知道他的秉性爱好，不知道他为人如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听从父母遗命嫁了进来。”

南晴擦了擦眼泪，“遗命？”

“是啊，”沈夫人也抹了把眼泪，“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弟弟被养在二房里，可二房的婶婶不通诗文，外祖父和外祖母担心我日后大字不识，就把我接到了身边教养。二房的叔叔婶婶现在还在老家，我那时候就被接进了京城，这才认识了你母亲。后来，嫁到沈家。好在你公爹洁身自好，人也上进，最重要的是，他疼我敬重我，尽管我只为沈家诞下了明轩一个孩子，他也未曾纳妾，在沈家合族面前也未曾让我难堪。”沈夫人笑了笑，“明轩对你，比你公爹当时对我还要好。我瞧着，这孩子是真的对你上心。”

“你若是不愿意置办那么多东西，就随你了吧。”沈夫人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娘，”南晴担心沈夫人是有些生气，“晴儿让您伤心了......但凭母亲吩咐。”

沈夫人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我就高兴。”又想了想，“你才嫁进来，若是这样大肆铺张浪费，只怕也不好。”

沈夫人这话算是说到南晴的心坎儿上了，南晴赞同地点点头，“娘说的是，孩儿正有此意。”

“哦？”沈夫人饶有兴致道，“我算看出来了，你是个不喜欢奢靡的，沈家日后有你当家，定能积有余庆。”

“不行，我还......”南晴正要推脱，沈夫人却不给她推脱的机会，“没有后院内宅的那些脏污事儿，你公爹、你夫君在朝堂上也是堂堂正正、本本分分的，你这个家当得，可是要多舒心有多舒心了。从今儿个起啊，”沈夫人回身吩咐道，“你们都听着，从今天开始，管家权就全交到你手里了，我老婆子只管日日祈福，早点含饴弄孙呢！”

南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嫁到了沈家，自己动不动就脸红，“娘，我怕管不好。”

“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多谢娘。”南晴甜甜地笑了，内心早已经打好了算盘。

“行了，明轩担心你不好好吃饭，让你来陪我用早饭。我啰啰嗦嗦了半天，你也没吃上两口，让厨房再给你做些喜欢的吧。自己去玩玩儿吧，我也该歇会儿了。”

南晴行了个礼，就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南晴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外人，就好好地伸了个懒腰，“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小姐？”

霁明突然从她背后出现，吓了她一跳，“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的啊？”

霁明委屈巴巴地垂下头，“小姐想事情想得那么出神，还要怪奴婢出声吓着小姐了，”古灵精怪道，“若是让姑爷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罚奴婢呢！”

南晴听了她这话，似有古怪，紧张道，“明轩哥哥？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霁明鬼鬼祟祟道，“就是我今天早上听说——”故意卖了个关子，让南晴着急，“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说，今天姑爷一大早就打发人请来了一人牙子，要把一个小丫头给发卖出去。”

南晴瞪大了双眼，“有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

霁明看了南晴一眼，责怪自家糊涂小姐的不争气，“姑爷让上下人都瞒着您呢，您自然是不知道的。”

“又在这里嚼舌根。”端云拧着霁明的耳朵，疼得霁明直叫唤，“疼疼疼，端云姐姐你快放开我！”

“让你带着小丫头们把小姐带来的嫁妆都收拾好，你收拾好了吗？”

“我......”霁明最怕端云拧自己的耳朵了，捂着自己红红的耳朵，心虚地答道，“还没有。”

“你！”端云正要教训她，被南晴拦下，“端云，她说的可是真的？”

“是。”端云戳了一下霁明的脑袋，“你这丫头，听人家嚼舌根只听一半，就敢到小姐面前胡说八道，若是让郡主知道了，可不得撕了你的嘴。”

霁明吃痛躲到南晴身后，“小姐救我。”

南晴都被她们给弄糊涂了，“端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老夫人治家甚是宽松，下人们也都多少有些放肆。被发卖的那个是老夫人院里的一个丫头，之前一直手脚不干净，老夫人也装聋作哑，不管不问的，可昨日那个小丫头竟然胆大妄为，把主意打到了小姐的嫁妆上。霁明虽然时时盯着，可也不能事无巨细，就让这丫头钻了空子。而且昨日这个丫头还擅闯姑爷的书房，让姑爷身边的小厮给抓了个正着。原本是应该抓了送官的，或是家法伺候的，可姑爷说了，不愿小姐知道这些糟心事儿，就作主把那个丫头给打发了，日后也省得小姐烦心。”

南晴又问道，“那个小丫头可貌美？”

端云犹豫道，“也算......有几分姿色了，不过，比咱们家小姐可差远了。”

南晴似是打翻了醋坛子，“是啊，明轩哥哥仪表堂堂，又年少有为，自然是许多人都喜欢的。”

“小姐......”霁明声音弱弱的，“小姐可是吃醋了？”

“才没有呢！”南晴“哼”了一声，就回了屋，留她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端云姐姐，你说，小姐是不是吃醋了？”霁明望着南晴的背影，笑道。

“就是你，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做什么。”端云埋怨道，“若是姑爷查出来，可别连累我一起受罚。”

霁明一听，有些害怕，抓住端云的手，“好姐姐，你可得救救我。”

“你呀，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我去看看小姐那里。”端云忍不住又嘱咐道，“咱们带来的丫鬟也不少，都是郡主千挑万选来的，绝对牢靠。你让她们带着沈家的丫头们一起整理小姐的嫁妆，这样能省不少的事。你也别偷懒，登记造册的事情可也马虎不得。”

“知道啦！”

端云轻轻进屋，小蝶瞧瞧给她比了个让她安心的手势，端云又看到南晴心情很好的样子，问道，“小姐不恼了？”

南晴反问道，“我有什么可恼的？”

“姑爷对小姐这样好，想必回门的时候，郡主和老爷也放心了。”

南晴想到管家的事情，皱眉道，“刚才婆母说，要把管家的事情交给我。”

小蝶心直口快，“这是好事啊，小姐愁什么？”

南晴叹了口气，“这个家，可一点儿也不好管。”

“是啊，”端云附和道，“沈老夫人对下人特别宽松，才会出了如今这档子事儿。小姐，你可别怪我多嘴，管沈家和管南家，可完全不一样呐。即便是姑爷护着小姐，老夫人信任小姐，小姐还是要小心啊。”

小蝶安慰道，“小姐不怕，有我们三个在，定能护住小姐。”

“少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送账本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主仆三人对视了一下，端云出去接了账本。

据那位嬷嬷说，账房的师爷已经将账目理了一遍了，让南晴可以随意翻看。幸得静娴郡主细心教导，南晴在闺阁时期就已经试着自己管家理账，看起账本来，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可是账目繁杂，一晃眼，一天就过去了。

“小姐，该用晚饭了。”小蝶不由得有些心疼，“小姐午饭也只用了几口，小心熬坏了身子。”

端云也劝道，“是啊，这账目晚些看也行的。”

南晴勉强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婆母让我管家，自然得先从理账开始。我刚才看了那么多账本，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府里的情形。”

“哦？说来听听？”

“姑爷。”

南晴欣喜道，“明轩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去给爹娘请了安，就赶紧回来了。”沈明轩心疼地捏了捏南晴的脸蛋，“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南晴挪开他的手，嗔怪道，“胡说八道，这才一天，怎么就瘦了？”

沈明轩道，“这些账目左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看。”好容易哄得南晴去吃饭，吃完饭后，南晴又坐在了书桌前。

“晴儿？”

“嗯。”

沈明轩见她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强行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着自己，“我给你讲讲沈家的情况吧。”

“好啊好啊！”南晴的眼睛亮了亮，“快说快说！这些账本，看得我头都痛了。”

“母亲太过心慈手软，家中的人也日渐放肆。”沈明轩无奈道，“母亲不喜欢管这些，都是由她身边的嬷嬷在帮忙打理。”

南晴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家里的开支多得离谱，想来那些人从中捞了不少的油水。”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南晴思索了一番，“家里大多数都是老人，我一个新媳妇刚刚进门，也没有什么威信。对这些人，我是打不得、骂不得，倒不如把不好的都打发到庄子上，另外再选些好的来，顶了她们的位置。须得赏罚分明，我觉得，轻罚重赏更能得人心。另外，家里的开支太大，得削减用度才行。我看了帐，倒也不用过于严苛。吃食、衣裳的开支都还好，只是......我看到母亲身边的嬷嬷家里有亲人去世，给了一锭银子发丧。厨房烧火丫头的爹发丧，又赏了五十吊钱。长此以往，可怎么耗得起。即便是体恤下人，也该有个节制。应当立下规定，照着章程办事。做得好的，从我的账上出，另外有赏。”

见沈明轩半天不说话，南晴才反应过来，扔了一本账目给他，“你这是考校下属呢！”

沈明轩安抚她，“娘子莫气，我错了。我只是想听听娘子的见解。”

“小女子的见解，和你这个户部侍郎比起来，恐怕是小巫见大巫吧？”

“我哪儿敢呢，不过是想请教娘子罢了。”

“你就是要看我的笑话。”

“在下不敢。”

“沈明轩！”

“在。”

南晴气结，“你陪我出去走走，我看了一天账本，眼睛都痛了。”

“是，小生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