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回廊里。
银走在最前方,洛依贝紧跟在他的身后,同行的还有两具白光缭绕的躯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洛依贝之前怕提示消息的亮光暴露行踪关闭过流量。
此时重新打开,来自奈生的几条询问消息立刻弹出。一条条担忧的问候始终得不到回复,奈生担心两位室友一直没有入睡。
洛依贝逐一看过,眸间隐隐泛出水光,任清栩最初时向两人瞒下了严羿用照片威胁她的事,是不想将两人置身于危险中。而她在得知任清栩出事后又选择性地隐瞒了奈生。
从始至终,奈生都是不知情的人。回去后洛依贝也只打算以任清栩酒醉作为理由解释。她知道,遇到这种事,任清栩也很崩溃,更不希望这样的事被外界知晓。
这是一个女孩的自尊,她不能不顾及。
忙于回复微信的洛依贝并未注意到前方,直到径直撞上一堵冰冷的“墙壁”,她才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
洛依贝发现自己撞到的“墙壁”是银的后背,女孩忐忑不安地偷偷瞄向守护者,看到他并不在意才轻呼出一口气。
银停下前行的脚步是因为立在前方的纳尔。
洛依贝一阵疑惑,并不明白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隔着一段距离她看不清纳尔的眼睛。
男人神色冰冷,血色眼眸里映着身前的守护者,至于银她想他或许还是那副冷漠的眉眼。
“那个……”洛依贝放下手机,小心翼翼地想借机插话。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对面的纳尔身躯外侧陡然间泛起暗红微光,洛依贝吞咽一口唾沫,将要出口的话语咽回腹中。
纳尔的身形仿佛黑夜中飘忽不定的幻影,黑色巨弓现于掌心,他已经在挽弓出箭。以洛依贝的目视能力根本无法看清他攻击的姿态,唯有道道转瞬即逝的血色残影与赤红流光不断接近。
弦音铮鸣声不绝于耳,赤红箭光穿破空气向着银的位置激射而来。
洛依贝反应略微迟钝,一道赤红流光直接擦过她的发丝,她甚至能看清楚箭矢锋利冰冷的尖端以及上面流转的复杂纹路。
我去……两位大佬打架之前先照顾一下她这个小透明好吗?!
这是有多大仇,见面连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开打。
洛依贝心有余悸地缩回守护者身后,她下意识捏住了银腰部的衣袍。
这种时刻出息什么的就不要了。
女孩无声的触碰让守护者的躯体微僵,释放白焰的速度也紧跟着有些迟疑,其中几点赤红流光划破了他纯白衣袍的一角。银目光微凛,容色间隐约有了一层寒霜。
银单手操控着身侧的两具人类躯体,碍于洛依贝的存在他根本没有选择移动身形躲避纳尔射来的那些箭矢。
白焰自他另一只手的掌里心腾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占据着狭窄的走廊空间,纯白火焰与赤红流光交织而成的璀璨光亮将整个走廊照耀得如同白昼。
在白焰笼罩下,一道虚幻的身影被彻底隔开,纳尔借力于墙壁稳稳落在原处,漆黑的风衣边缘参差不齐,隐约有灼烧后即将熄灭的几缕白焰。
两人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两位大佬!淡定……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趁着这个间隙洛依贝急忙叫停两人。
作为一个夹在两位大佬中间的小透明,洛依贝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莫非这就是异世界表达问候的方式?
守护者银眸色冰冷地望向宿敌。原以为莫里斯陷落当晚这个血族人就已经陨落,没想到他竟还能从白焰里存活下来,甚至……降临到了她的身边。
大佬是什么称谓?
那个女孩说出的话语总是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纳尔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守护者身后神色惊惶的女孩,身影虚晃,消失在了前方。
夜色如水,望向废弃大楼窗外,方觉得眼前一片开阔。
是终结,也是新生。
远处传来船舶开启的模糊声响,海风带着湿润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依稀可见涌动的黑色海潮,层层推进又缓缓褪去。
因为霖大的宵禁规则,洛依贝暂时不能带任清栩回到寝室。她仔细检查着室友身体状况,为她简单包扎了脑后的伤口。
脱离掉所有危险后,一阵久违的困意和疲倦袭来,洛依贝也倚靠着废弃大楼最底层的破旧沙发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有些长,梦境里也是凌乱不堪,甚至还夹杂着意识深处残留着的被划伤的那张脸。
……
洛依贝朦胧间只觉周身一片暖融融,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在寝室的被窝内。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却发现怀里并没有柔软的被子可以抱住。
女孩四下摸索一阵却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她猛得睁开双眼,正撞上守护者银那双漂亮又冷漠的紫瞳。
这个角度不太对,脑袋枕的东西也不太对。
洛依贝余光微偏,顿时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她是怎么睡到人家大腿上去的?!
她知道自己的睡相一直不好,难不成昨天晚上还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吗?
洛依贝缓缓拿开双手,视线躲躲闪闪心虚得要命。
“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脑袋起身,又象征性地在自己刚枕过的那块地方拂了拂灰尘。
洛依贝发现自己身下铺着精致柔软的小毯子。
他的衣袍那样纯白无瑕,连那个小毯子也干净得过分。
再看看自己,她真该庆幸她穿的是黑色羽绒服,不然肩头处的血迹都无法遮掩。即便这样因为经历过激烈搏斗,羽绒服上还是沾染了不少灰尘。
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洛依贝从没这么嫌弃过自己。
女孩这番的动作与话语落在守护者眼里,却成为了另一种含义。
她好像不喜欢他主动触碰她。
银收回视线,紫眸微有黯淡。他探出掌心,环绕在洛依贝与任清栩身畔的白色火焰也顺势飘进他的掌心,重新汇聚成几簇火苗渐渐消失。
白焰消失,洛依贝感觉到了周身空气温度的下降。
所以,整个夜晚他一直守在自己与室友身边,维持着释放白焰的状态。取暖的方式都如此独特,是弱小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冰冷。
依据父亲的话语,原本银才是那个应该抚养她长大的守护者,而她被父亲擅自带离家族,这直接导致银无法履行自己的天职。
最重要的是,她将他忘掉了。
可他还是愿意帮助自己。
洛依贝心底里有种叫做愧疚的情绪在作怪。他越是这样帮她,她就越是难以面对他。
任清栩和严羿依然在沉睡。纳尔睡在两人的旁边,天亮后还特意用黑风衣盖住了布偶形态的自己。
洛依贝正盯着纳尔出神,忽然有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女孩下意识转身,是银。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
守护者轻握住女孩的手顺势矮下身躯以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吓得洛依贝瞬间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那看似轻微的交握竟然难以挣脱。
“你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好不好……”洛依贝想去扶他起来。
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就跪下,还是求婚的标准姿势……实在是把她吓到了。
守护者显然受过特殊的礼仪训练,连这样单膝跪地的姿态都比常人表现得更为优雅,洛依贝莫名觉得这样的他有些赏心悦目。
银目光平淡,没有理会女孩莫名其妙的话语。他将一个有着七枚火焰坠饰的银链戴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手链一接触肌肤就自动缩合为最舒适的大小,触感依旧是冰凉的,像他的手一样冰冷。
“送我的?”她好奇地问道,不明白银送这样的东西给她有什么特殊含义。
银略微点头,紫眸依旧冰冷,可洛依贝却隐约觉出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祈求。
女孩没有拒绝,转而由衷夸赞着收到的新礼物:
“谢谢,它很漂亮,我喜欢。”
银看到她肯收下才收回目光起身,他重新幻化成普通人的模样,看上去只是个染着银发的年轻男孩。
……
在守护者银的帮助下,两人先是将任清栩送去中心医院,而后又带上清栩的手机、宿舍里的照片作为证据,将严羿送到了警局。
作为证人与受害者,三个人先后分别做过了笔录。
霖大作为校方,考虑到期末考试将近,为阻止事件继续发酵降低恶劣影响,期间特意选定日期举行了一次全校性的安全公开课演讲,而警方则趁着公开课开展之际进行一系列的调查取证。
警方最终在女生宿舍二号楼第三层浴室内找到了严羿曾经安装过的微型摄像头。调查过程中又从他的个人电脑内发现了大量通过摄像头偷拍下来的不雅照片。
经过审问后严羿供出了摄像头来源,霖城市警方顺藤摸瓜抓捕了一个违规制造偷拍摄像头的大型犯罪团伙。
作为涉事学生,严羿遭到霖大校方劝退。而这次的事件也最终被扼制在校方与警方之间,连新闻上也没有报出。
这整个过程中,洛依贝与任清栩的作用刻意被警方适当掩盖,她们得到了最周全的保护。
任清栩于一周后康复出院。为确保不给她的大脑留下后遗症,洛依贝向银要来了相关的治疗药剂,以每天偷偷放入饮用水内的方式让任清栩的伤口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了痊愈。
借用这次机会,搁置下来的解除封印事项以及莫奈尔公主的安全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洛依贝与父亲洛祁铭、纳尔以及银商定时间,最终决定在期末考试过后寒假开始的第一天邀请银前往洛家。
莫奈尔公主那边,作为具有一定军权的守护者,银承诺会联合艾维拉家族的权力高层尽力争取到公主的安置权。一旦成功,届时她将处于严密的保护中,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
两周后,中文系历时两天的期末考试如期结束。霖大压抑许久的沉闷气氛也在考试结束后变得欢快起来。
寒假降临的前一天,男生们成群结队地占据足球场、篮球场以及教学楼机房。女生们则大多探讨着旅游地点、新开的店铺以及新年计划。
这一天洛依贝与两位室友轮流逛过了市中心最大的几条商业街。寒假即将降临,三个人又会各自回家,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到。
平行街,格里菲斯咖啡屋。
洛依贝懒懒趴在桌旁,缓解着腿脚上的疲惫感。嗅着奶香与咖啡混合而成的香甜气息,露出一丝惬意的笑容。
座位临窗,风格复古,窗边放着几盆精致的多肉植物与布偶,透过玻璃能看到远处热闹的街区,近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三个人浸在雾气里的模糊身影。
面前的小圆桌上摆着小盘的蓝莓松饼、盘装薯条,白瓷茶杯中的卡布奇诺表面飘浮着点点樱花状的奶沫。
温暖的让人满足的香气。
奈生倚靠在窗边安静翻阅着店内的杂志,书页翻动声不绝于耳。
“清栩,我是怕了你的反向闪现了。”望着手机屏幕上的“失败”提示,洛依贝无奈地放下手机。
原本定好的两个人一起上,一回头任清栩就反向闪现进了敌方防御塔里,她也很绝望。
任清栩心虚地摊着双手:“我一紧张手抖轮盘就容易控制不住。”
奈生忍不住白了室友一眼:“你偷吃我烤薄饼的时候手可是格外稳。”
三人说说笑笑间,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小时。
任清栩刻意凑过身将自己的冰淇淋蛋仔推到了洛依贝面前,表情略带祈求。
“依贝,那天送我们回来的银发男生是你朋友?能不能帮忙联系下。”任清栩将蛋仔的一小块冰淇淋亲自喂到了女孩唇中。
洛依贝看她狗腿的样子不禁低笑出声:“我表哥不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他也不是霖城市人,你没有希望的。”说罢她叉起一块松饼堵住了室友的嘴巴。
银不属于这个世界,早些掐断任清栩的小心思也是好的。
任清栩吞掉松饼忍不住把女孩抱了个满怀,悲痛道:“又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我会想你的!”
“去,只是一个月而已。”洛依贝嫌弃地推开了粘人的任清栩。
洛依贝望着手腕上的手链,用指腹轻轻触碰过那些火焰坠饰,最后停留在其中隐约散发出纯白光泽的那一枚坠饰上。
银链上的六枚火焰坠饰环绕着链身垂下,在这六枚之外有一枚独特的火焰坠饰明显比其他几枚长出一些,女孩看不透这件礼物的深意。
冬日的积雪都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彻底消融。
父亲与哥哥的关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好……
还有她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