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抒衍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推脱,一看这个,眼睛脖子和手脚都僵了。一旁的芳芮狠狠瞪了石青一眼,也暗暗为自己小姐着急。
推牌九都是外面那些粗俗的贩夫走卒在外喝酒嫖妓时消遣的玩意儿,在贵人们眼里都是些腌臜之物。小姐本就来自乡野,这下被二老爷知道精通这东西,不是更让他瞧不起吗?这个石青也真是的!只知道顾念自己小姐,也不为她们小姐想一想!
庄裴泾见到穆抒衍这个样子,心中暗暗好笑。
庄寄霜才不管那些,推着穆抒衍靠近桌案,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二叔,你别不信!她这是不好意思,其实她玩儿得可好了!比我厉害多了!不信你和她来一局!”
穆抒衍更加窘迫,脸更红了,结巴道:“不......我不是......我......”
庄裴泾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穆抒衍写的大字,率先在桌案前的凳子上坐下,道:“好,那就来一局试试吧!”
庄寄霜闻言高兴地应了一声“哎!”还十分狗腿地将凳子放在穆抒衍身后,一把将她按在凳子上坐下,再讨好地对着庄裴泾一笑。
庄裴泾也不理她,直接拿出牌九,示意穆抒衍先开局。他修长劲瘦的手指摸上紫檀木做的深色骨牌,更衬得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穆抒衍眨眨眼,看看推到自己面前的骨牌,又看看对面似笑非笑的庄裴泾,咬了咬牙,豁出去似的拿起了牌面。
对面庄裴泾的眼神闪了闪,也不说话,看似随意地与她对阵起来。
说实话,此时的穆抒衍内心十分紧张。她推牌九的技术都是庄裴泾教授的,前世她的路数和习惯,庄裴泾自然烂熟于胸。这一世自己再用这些套路去对付十多年前的他,会不会被他看出什么来?
穆抒衍一边和庄裴泾对阵,心里一边忐忑着,手心都渗出细细的汗珠。
庄裴泾却像是毫无所觉,认真地进行自己的每一步,就像前世的每一次和她对阵一样。
渐渐地,穆抒衍不安的心情因为庄裴泾的镇定而安定下来,心思也更多地专注在牌面上。
两人一共玩了三局。结果不言而喻,庄裴泾连胜三局。
这也早就在穆抒衍的意料之中,但庄寄霜显然十分失望,小声嘟囔道:“二叔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啊!怪不得没什么朋友,太讨厌了!”
穆抒衍真诚地起身行礼道:“庄二叔技术高超,阿衍甘拜下风!”
庄裴泾微微翘了翘嘴角,道:“你一个小姑娘,牌九能玩成这样很不错了。你是从哪里学的?”
就是你教的啊!穆抒衍在心里腹诽,嘴上却不敢真的说出口,只好撒谎道:“嗯......是我们家原来有位老嬷嬷老带着我玩,一来二去的就学会了。”
庄裴泾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穆抒衍却在心里偷乐,想到庄二叔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居然被自己说成是老嬷嬷,还真是有趣!
庄寄霜很好奇,揪着穆抒衍连声问:“阿衍阿衍!没想到你们家还有这样藏龙卧虎的人物啊?那位老嬷嬷现在还在吗?能不能找她来也教教我?或者叫她来和二叔对上一局,也好挫挫他的锐气!二叔老是赢,都不给别人活路,太烦人了!”
“霜儿!”庄裴泾的脸沉了下来。
庄寄霜一看,马上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伯祖父早就交代过,阿衍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儿,亲人都过世了,家中仆妇也早已遣散,哪里还找得到以前的什么老嬷嬷啊!自己这无心的话,反倒会让阿衍难过的!
她立马拉着穆抒衍的手,歉意地道:“阿衍,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穆抒衍笑了,反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霜姐姐,没事!那位老嬷嬷是我娘亲的陪嫁嬷嬷,早在四五年前就去世了,我都有点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庄寄霜知道穆抒衍这么说是不想让她难堪,更加过意不去,正要再抱歉几句,那边坐着的庄裴泾已经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庄寄霜疑惑地看向他。
“大字没练,书总背了吧!还有每日要写的读书笔记......”
庄寄霜忍不住哀嚎一声。
荀二老太太平日里深居简出,因为是孀居,极少参加外头的应酬。但有一个地方却是她雷打不动每两个月都要去一次的,那就是京城北郊的寿安寺。
寿安寺地处京城北郊二十里地的兴定县,占地很广。其背靠高耸的云雾山,面朝广阔的万松园。山间常年林木葱茏,云烟万状,而松林则四季常青,松涛阵阵,寿安寺坐落其间,得天独厚,不仅周遭风景秀丽,暗香疏影,而且寺庙本身也规模宏阔,香火旺盛,早在前朝的时候,就被划入了皇家寺庙。
因二老太太和当今朝中的摄政长公主年轻时意外相识,后彼此投契,就一直交往甚密,没成想倒成全了一段从年少到年老的姐妹情谊。
长公主与二老太太约定,每两个月就要在寿安寺相聚一回。于是每隔一个月的十五那天,二老太太都会亲自前往寿安寺拜佛,并且与长公主相会。
这日又到了十一月十五,因是与长公主约好的过年前最后一次相见的日子,二老太太特地将庄寄霜与穆抒衍也带上,庄裴泾则照例送她们前往寿安寺。
从京城前往兴定县的道路十分平整,是当今皇上为了让胞姐进香顺当,特意在十多年前彻底修整加宽了的。后来每隔几年都会加固整平,到了现在已经是少有的马车行驶过去一点都不会觉得颠簸的道路了。
一早起来,暖阳高照,等到大家梳洗完毕,天地间的寒气消散不少。一切准备停当后,庄寄霜和穆抒衍两个扶着二老太太和徐嬷嬷到二门处坐车,庄裴泾早已等在那里了。
只见他鬓发刀裁,皮肤白皙,长身玉立,俊秀挺拔。脸上依旧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身上脚上依旧是最长穿的青衫云履,站在二门处的香樟树底下,像极了一幅冬日里让人见之神往的水墨画。
穆抒衍禁不住心头微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