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寄霜带着穆抒衍向顾老太太和二太太行礼，又和庄府的姐妹们彼此见过了礼，一同坐在下首的席面上，而二老太太则和顾老太太坐在上席。她让大太太和二太太也一起坐下用膳，两人坚辞不受，说是要站着伺候两位老祖宗和姑娘们好好吃饭。

二老太太明白她们日常的规矩，也不忍叫她们在顾老太太面前难做，遂也不再坚持，和顾老太太相对而坐，冷脸对着冷脸，谁也不想瞧谁一眼。

晚辈们都见惯了她们老妯娌这副模样，都只装成没看见，绞尽脑汁说些吉祥话，尽可能互相招呼着将气氛弄得喜庆活跃些。上次去域园玩耍的几位庄府的姐妹们都向穆抒衍露出友好的笑容，纷纷过来拉穆抒衍的手或凑过来与她小声说笑。穆抒衍得体地微笑应对。

突然只听“啪！”地一声，大家纷纷循着声音望去。

是顾老太太将手边的筷子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家眉头一跳，几位胆小的小姐们霎时都噤声了，纷纷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顾老太太十分嫌恶地道：“这是家宴，带个不相干的外人来做什么？来人，带穆小姐下去，好好整份饭食也就是了！”

顾老太太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穆抒衍还不够格跟她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场中诸人都.一惊，

庄寄霜一直捏着穆抒衍的手一紧。穆抒衍回头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二老太太也脸一沉，轻飘飘地道：“既是这样，我们不吃你的家宴也就罢了！霜儿，我们走吧！”

庄寄霜显然十分听从祖母的话，干脆地就站起身准备跟着二老太太往外走。

顾老太太面色一变，伸手就指着二老太太，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又是“你，你，你......”哽在喉咙里直喘粗气。

二老太太冷冷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怎么？大嫂还有什么要说的？阿衍是我域园的人，你既不欢迎她，我们走就是了，也不要在这里讨嫌了！”

“谁说你和霜丫头来着？这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怎可堂而皇之坐在我大宁首辅府邸的正厅与我们一道平起平坐？”顾老太太终于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了口，神情却一点也没放松。

二老太太冷笑道：“大嫂说的是，您是贵不可言的大宁首辅夫人，我们这一家子都还是平头百姓，实在是高攀不起！跟您坐同一张桌子吃饭，还真是有辱斯文！霜儿，阿衍，我们走！”

二老太太说完不作停留，非常干脆地转身出了门，这次顾老太太被噎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了。

大家都听出二老太太最后那一句，明面上好像是在说自己与顾老太太同桌吃饭辱没了顾老太太高贵的身份，实则是鄙弃顾老太太本人有辱斯文。顾老太太当然也听出来了，所以才会气到差点翻白眼。

二老太太才不管那些，由徐嬷嬷扶着，脚下生风，仿佛生怕有人赶出来拦下她们一般，飞快地就离开了三喜厅。

庄寄霜和穆抒衍只好也快步跟上，匆匆离开。

厅中诸人面面相觑，又心下释然，这一幕终于还是上演了，心中的石头也就落地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每年的大年初一，两位老太太几乎都会不欢而散，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

二老太太几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庄老太爷这边也已经得知了消息，大老爷和二老爷加上几个侄孙都赶来了，站在门边恭送二老太太。庄裴泾随着一起到了大门口，向两位堂兄告罪，面上带着歉意，也跟在二老太太后面一起出了庄府。

因得知两位老太太发生不愉快之后，庄裴泾就向庄老太爷告过罪了，其他人也就没必要特意再绕回去向他请罪告辞了。

几人坐上马车，二老太太吩咐车夫阿福赶车。穆抒衍十分愧疚，支吾着想向站在马车外的庄裴泾解释二老太太和顾老太太发生龃龉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庄裴泾却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笑道：“阿衍不必歉疚，今日没有你，母亲和伯母也免不了这一出！每到大年初一，郁结了一年的闷气总要找机会发散出来嘛！反正每次母亲都没输，你就不用过意不去了！”

一席话说得穆抒衍有些目瞪口呆，二老太太轻轻地哼了一声没表示反对，徐嬷嬷和庄寄霜却都笑了，连连点头称是。

庄裴泾又道：“好了，不用在大伯父府上用饭，我们也都算是松一口气！今日干脆我们去醉乡楼用午膳好了！那里有嬷嬷最爱的糟鹅掌，可不能让嬷嬷吃少了！”

徐嬷嬷一听，笑眯了眼，连声道：“哎呦，二老爷总是不忘记我这老婆子好的这一口！前天不是还带给我吃过了？说得我老婆子好像有多嘴馋似的！”

庄寄霜在一旁抢道：“嬷嬷，二叔这是拿您当掩护，其实是自己嘴馋了，想吃醉乡楼的卤豆腐吧！”

庄裴泾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年轻的面庞一下子多出了许多少年人的生动活泛，与平时那幅沉稳内敛的模样大相径庭。

穆抒衍稍稍楞了一下，就听到庄寄霜在对自己道：“阿衍，你说是吧？”

穆抒衍：“......”

二老太太一锤定音：“好！今日我们去醉乡楼用午膳！”

阿福收到命令，扬鞭将马车驶向街面。

此时的庄府，两处的席面都草草结束，大家汇聚到延寿居正房的宴息处喝茶。晚辈们低眉敛目站在堂下等待着两位长辈的训话。

顾老太太还坐在一边兀自生着闷气，庄老太爷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

他看了对面的老妻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便朝着大家挥挥手，道：“既无事，都散了吧！”

晚辈们均低眉敛目，弯腰弓背，悄无声息地依次退了下去。

顾老太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庄老太爷沉默不语地坐着喝了杯茶，站起身，道了句：“你好好歇着，我那儿还有些公务，先过去了。”

顾老太太猛地站起身，喊了一句：“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