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抒衍不管她,又转而对着长公主和二老太太道:“霜姐姐就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才刚看见有一条碗口粗的大花蛇盘踞在岩石后面吐信子,所以吓坏了。”
“碗口粗的大花蛇?”长公主有些啼笑皆非地反问道。
祁慧莲支支吾吾不说话,仿佛还沉浸在恐慌之中。
庄寄霜点头道:“嗯,祁大小姐是这么说的,可我特意跑到岩石后面去看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大花蛇,小蛇也没有啊!”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无辜,仿佛在为那条大花蛇叫屈一般。
长公主宠溺地笑了,道:“这孩子!都说了后面有大花蛇,你还敢自己跑去看!万一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庄寄霜趁机撒娇道:“这儿不是有长公主这尊镇山太岁吗?什么狼虫虎豹蛇都不敢伤我的!”
“呸!被你这小嘴一说,我都成深山老林里的老妖婆了!”长公主斥了一句,却憋不住地大笑起来。
这下,屋里有些凝滞的气氛又松泛起来,大家都十分默契地自动揭过了这一茬,重新说笑起来。
靖远侯夫人和祁慧莲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其实大家都知道,寿安寺作为皇家寺庙,四处都有专人维护。那处山泉只是稍稍偏僻一些,但也不是没有人去,怎么会有什么碗口粗的大花蛇出没呢?
长公主一边听着大家说笑,一边趁着空挡对身后站着的不起眼的小宫女微微点了点头。小宫女会意,悄无声息地领命而去。
难得长公主今日精神好,心情也不错,原本靖远侯夫人打算坐上两盏茶的功夫就告辞的,没成想长公主难得开口留她一起在寿安寺用了午膳。靖远侯夫人和祁慧莲俱都喜出望外。
不管那件事办没办成,今日借机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不仅得了一份贵重的赏赐,还被留下来一起用膳,今日怎么说都算是不虚此行了。
饭毕,靖远侯夫人领着祁慧莲给长公主磕了头,又与二老太太等几人道了别,心满意足地登车离去了。
日薄西山,长公主与二老太太一行分道扬镳。坐在宽大的马车里闭目养神时,先前的小宫女又无声无息地爬上车,恭谨地跪在长公主脚前的地垫上。
“如何?”长公主懒懒地问道。
小宫女伏着身子道:“回长公主的话,三日前,柴房挑柴的智通和尚在山上捆柴时遇到原先经常卖柴给他的那位老汉。老汉当时掏出一包东西塞到他怀里了。后来查出是一包银子,大约二百两。今早卯时他带了一位圆胖婶子从后山进了寺,安排她就躲在几位小姐说的那块大岩石后边,直到午时差三刻才离开。”
“哦?这么说,她们今日还真不是冲着我来的?”长公主沉思一会儿,又笑了:“有意思!安丫头家里新来的小姑娘么?倒是需要好好查一查咯!”
略沉吟一会,她又道:“智通一个出家人还如此贪恋财物,不如让他还俗吧,去我府里涮马桶好了!总归一样都是黄白之物,差不多少!”
小宫女身子一抖,也不只是被吓的还是憋笑憋的,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长公主也嘴角一挑,似乎很欣赏自己刚刚作出的安排,然后又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假寐。
小宫女想问问那位送银子的卖柴的老汉要不要处理,但看到长公主并没有吩咐,也就吞下了这句话。
也是,长公主并非严苛之人,一个跑腿的,也不值当她们出手。
小宫女自始至终伏跪在地垫上的姿势都没变过,但她似乎知道长公主的所有动作和指令,不再说话,再次无声无息地退出马车。
宽大豪奢的马车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洒金窗帘随着车轮滚动细细地跳跃,映衬着天边的夕阳,在长公主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上投射出细碎的光点。
穆抒衍随着二老太太和庄寄霜回到域园。二老太太照例以身体疲乏为借口,免了大家的昏醒,自去休息了。
庄寄霜也玩累了,不再缠着穆抒衍要和她同睡,草草洗漱一番就哈欠连天地回自己被窝会周公了。
穆抒衍自然睡不着,独自躺在昏暗的纱帐里想心事。
若她猜得不错,陈氏今日必定是在靖远侯府的安排下潜入寿安寺,专程为辨认她而来。
靖远侯府虽只是京城的二流世家,但买通寺院里的几个和尚,悄无声息地放一个闲杂人进寺,还是轻而易举的。寿安寺作为皇家寺院,管理再严格,也不能确保下面的每一个人都清清白白毫无私心。况且这世道,操控人心的方法可多得是,那些成本对于像靖远侯府这样的勋爵之家来说几乎可算得上是忽略不计的。
今日,靖远侯夫人带着祁大小姐去寿安寺,表面上是为了攀附长公主,实则就是为她而来的。
那陈氏今日应该总算看清了她的样子了吧!确认了她的身份,这下子,陈氏和靖远侯府的人,还包括她这个被人窥视的人,总算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穆抒衍微微苦笑。
上一世陈氏出现在她面前时,已经是庄府乱了套,大厦将倾摇摇欲坠之时。陈氏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那么恰逢其时,那么坚定果断地出现在她面前,仿佛带着能帮她挽救一切的决心和能耐,拉着她脱离庄府这条即将沉没的废船。
她怎么就能出现得那么刚刚好呢?就在她彷徨无依走投无路的时候?也许那些都是精密计算后的结果吧!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姿态,做什么样的动作,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最大限度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死心塌地,将他们奉为自己的救世主。
前世的这个时候,陈氏也一定躲在暗处打探她,观察她,出卖她。只不过那时候自己不知道而已。而今生,自己先一步发现了。
今生再看他们的这些做派,不知怎么都透着一种滑稽可笑。
穆抒衍暗自兴奋、窃喜,仿佛怀里揣着彩色糖豆的孩子,不能让人知晓,内心却充盈着不可名状的欢欣。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这一辈子给自己的补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