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

祁慧莲随着母亲披星戴月赶回府里，应付完祖母和母亲的盘问后，人已经感觉精疲力尽。待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就再也忍不住发起脾气来。

像往常一样，厢房里博古架和书桌台几上摆放的寥寥几样摆设再次惨遭毒手，纷纷落地摔得粉碎。跪在地上的几个丫鬟都挤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被自家大小姐揪出来狠狠折磨。

大小姐每次在外面遭遇不顺心的事情，回来就会砸东西，咒骂，当然这都还是轻的，假如她感觉气还没撒够，就会随便揪出一个丫鬟，扇耳光、揪头发、撕衣服，有时候还会随手抄起手边能拿到的任何东西砸下来。而被折磨的人还不能叫喊，等她的气撒够了，也就好了。若是稍加反抗，迎接的将会是更加严厉和持久的殴打。

府里能做主的老夫人和夫人都一心扑在几位嫡出的少爷身上，对于这样跋扈的大小姐，向来都是一笑而过，说一句“年纪还小，太过顽皮”了事，是决计不可能为了她们这些贱如蝼蚁的丫鬟们主持公道的。

大小姐翻过年来也有十一岁了，发起脾气来，那小小的粉拳落在身上透着生生的疼。但凡在房里服侍的大丫鬟，哪个不是一身的淤青？

夫人再大度，也不过就是每次给被打伤的丫鬟补上那么一二两的银子，再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好听话罢了。

今日最倒霉的人轮到了十五岁的绿梅。不过还好，总算祁慧莲今日早已经十分疲惫，只不过骂了几句，砸了三两样东西就觉得力气不够。待揪出绿梅来，就对着她白生生的脸蛋甩了两个耳刮子。看到她脸颊上泛起的的红痕，祁慧莲十分满意地拍拍手，吩咐洗漱就寝了。

大家全体松了一口气，赶紧麻溜地服侍祁慧莲睡了，这才总算完全安下心来。心惊胆战的又一天，终于算是熬过去了。

漆黑的夜里，下人群房中，借着如豆的灯光，粉荷轻轻地用棉签子给绿梅的脸颊上药。尽管她动作放得极轻，但绿梅还是忍不住痛得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绿梅悲从心起，无声的眼泪就禁不住簌簌地落下来。

粉荷赶紧阻止道：“妹妹快别哭了，刚上的药，眼泪一落，就都冲走了！”

绿梅不管那些，一把攥住粉荷的手，绝望地道：“姐姐，我们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虽说我们是被买进府里做奴婢的，可也没有随意朝打暮骂的道理啊！若是差事做得不好，打我骂我我也认了！可你看看现在......呜呜呜......虽然是因家贫被卖，可原先在家里头，也是爹爹和姆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何曾像牲口样的对待！姐姐，我......我活不下去了......”

粉荷听着也落下泪来，搂着绿梅，两人压着嗓子哭成一团。

五月初，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晚上躺在床上，时常能听到外面街上有巡夜的更夫一路敲着梆子，扯着嗓子一句句地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穆抒衍躺在纱帐里辗转反侧。根据前世的经验，靖远侯府现在确认了她的身份，下一步应该就是想办法拿到舆图了。她们一定也能推断出，自己被庄老太爷接回京城，舆图必定落在庄老太爷手中。

所以她们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去偷。

前世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没有得手罢了，所以才会有后来庄府覆灭的事情。表面上看，庄府覆灭是由于顾老太太毒害了康安郡主而被长公主所不容，其实本质上，应该还是冲着舆图去的。

只是不知道前世后来，长公主是否知道关于舆图的阴谋。

这次，靖远侯府应该会故技重施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反正舆图不在自己手上，若庄老太爷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护不住一副舆图，那他的首辅也就白当了。

穆抒衍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担心这一点。

果然，没过两天的夜里，相隔两条街的庄府就传出鼎沸的人声，被惊醒的人们看到庄府的西北角窜起了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庄府走水了。

第二天一大早，这件事就震惊朝野，庄埘告假留在府中处理相关事宜，皇上也恰当地表达了关切之意，责令五城兵马司彻查首辅府走水的事情，帮助首辅大人好好善后。庄埘叩谢皇恩，领命出宫。庄裴泾也被皇上特准回庄府帮助伯父调度。

穆抒衍吁了一口气。靖远侯府以和前世差不多的方式出手了。她现在能做的依然还是静观其变。

一天后，走水的后续消息渐渐传开。庄府西北角的的一处不常用的院子走水，烧毁了四五间厢房和大半个正院，损失不算很大，人员也只伤了几个，并没有人丢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起火的原因，一时间也很难查清。因为本就是闲置多年的院落，看守的仆婢很少，再加上当晚有位小管事家里有喜事，就请大家一块儿喝酒吃肉，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五城兵马司的推官问讯起来，大家都是一头雾水，谁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最后只得上报了一个不小心倒了烛台，引了纱帐起火的理由来充数。

还好首辅庄大人宽厚，不想太过苛责这群玩忽职守的仆婢，只罚了点月例银子就轻轻放过了，对被烧伤呛晕的人还各自发放一笔不小的补贴。这下大家都对首辅大人感恩戴德，巴不得肝脑涂地以死相报了。

五城兵马司上下都受了累，自然也都得了丰厚的报酬，到皇上面前不由自主地将首辅大人好好地推崇一番。

皇上体恤庄埘损失颇重，又特地从自己的私库中拨白银两千两，来帮这位左膀右臂填补亏空。庄埘感激涕零，上奏表言辞恳切地将皇上歌功颂德一番。

由此，京城这几日就传出了皇上和首辅大人君臣相得的佳话，一件突发的恶性事件，反倒以十分和谐的氛围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