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带着几位贴身随从便装飞驰入京的时候,正是隆冬腊月,快过年的时节。
穆抒衍算了一下,自己回来也一年有余了。按照前世的经验,从靖远侯得到舆图之事开始,直到她逃出那座偏远的小庄子住进寿安寺后山的小院好几个月以后,才传出朝廷决定攻打滇池,收复国土的消息。
朝廷定制攻打滇池的方针政策,以及筹备军饷粮草,都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毕竟动辄都是几十万军队的大事。
前世的确是她太心急,想要给父母报仇,完成她们的遗愿,所以对庄老太爷和朝廷都颇有怨言。
现在的她当然不再为这件事着急。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大宁最终收复滇池一统天下都是铁打的事实。
她目前最关心的当然是靖远侯府在靖远侯回来后,行事方法和方向会不会和以前有差别。
靖远侯府。
祁忠循风尘仆仆一路回京后,就马不停蹄遵循皇上的旨意进了宫。待到再出宫回府后,已经寅时了,没想到自己的老母高老夫人居然还没有睡,还坐在自己卧房外边的暖阁里等着他。
祁忠循顾不得回房梳洗,直接就进了暖阁拜见母亲。
两人坐下叙话,高老夫人第一句话便是:“我儿瘦了,我儿受苦了。”
祁忠循看着母亲满头华发,已经不剩几根青丝,眼角的皱纹也日益深刻,禁不住鼻头一酸,又要跪下来磕头。
高老夫人赶忙阻止他,并吩咐侍候在旁的满嬷嬷将自己手中的汤婆子递给祁忠循。
祁忠循连连说自己刚骑了快马回来,身上正热乎着,高老太太这才作罢。
满嬷嬷知道这母子二人定有体己话要说,给两人重新上了热茶后,就静悄悄退下了,还不忘体贴地关上房门。
高老太太问道:“皇上急召你回京,所谓何事?”
祁忠循将首辅庄埘献上《滇池全舆图》一事说了,最后强调了一句:“可那幅舆图分明是绘在纸上的。”
高老太太一惊,连声问:“此言当真?你没看错?”
祁忠循苦笑一声,道:“这种事儿子怎会玩笑?那图果真就如那妇人所言一般的尺寸大小。可她早就交代过,绘在纸上的舆图早在那丫头进京之前就被滇池派来追赶的军将抢回去了。”
高老夫人踟躇道:“会不会是庄埘神通广大,又从滇池朝廷的手里夺回了原版的舆图?”
祁忠循摇摇头道:“那怎么可能?他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手伸到滇池朝廷内部去!据儿子所知,滇池朝廷自从去年走脱了穆石杰一家,后又紧急派兵围剿,追回舆图以后,四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整个境内全部戒严,挨家挨户搜检查验,直到现在都还没停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能耐!”
“照这么说......”高老夫人沉吟道,“定是庄埘仿造了一份舆图上交朝廷了!”
祁忠循点头沉声道:“不错!我派了不少密探沿着那丫头进京的路线探查打听过,当时的确没看到那丫头拿什么卷轴一类的东西进入首辅府。可见那妇人招供的没错,那丫头带到京城的舆图是缝在贴身衣物之中的,是绣在绢布上的!”
高老夫人一拍桌子,恨声道:“庄埘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弄一张假图去愚弄皇上!”
祁忠循抚摸着自己下巴干硬的胡须,轻轻地摇摇头,道:“假图可能不至于,我担心的倒是舆图的秘密走漏了风声......”
高老夫人一惊,身子都不由得往前探,急忙问道:“怎么?你是说他有可能只是单单改了那个地方?”
祁忠循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不然他为何不直接将那小丫头带回来的舆图献上呢?改了舆图,对日后宁滇开战的战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在皇上面前照样交代得过去。”
“好一只狡猾的老狐狸!”高老太太又用力捶打了一下身边的紫檀木八仙桌。
母子两人瞬间都沉默了。
良久之后,祁忠循道:“母亲千万不要忧虑,这些目前也只是我们的推测,具体情形还未可知。即便庄埘知晓了舆图的秘密,也想插手分一杯羹,但目前滇池境内全线戒严,恐怕他就是想出手,也是有心无力。
“我们只要想办法尽快将真的舆图弄到手,依着儿子在那边经营的这许多年,我就不信斗不过他一个高居庙堂不通庶务的老家伙!”
高老夫人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儿说得有道理!只是这舆图在他手里,我们一不好明抢,二不好暗偷......”说到这里,她就拿眼似笑非笑地盯着祁忠循。
祁忠循知道母亲说的是上次自己的夫人没经过她老人家同意就私自派人前去首辅府偷舆图,结果不仅颗粒无收,还打草惊蛇的事情,禁不住老脸一红,沉声道:“母亲说得是!都是那愚妇头脑简单,自作主张,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倒叫母亲白白跟着忧心,回去后,儿子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高老夫人一笑,抬手制止道:“早就过去了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只要日后不要再这么总觉得自己能干,不拿老人家当回事就成了!”
祁忠循赶紧跪下,诚恳道:“母亲乃是真正的智囊,女中诸葛,儿子和媳妇都难及得上万一!家中一切都要仰仗您老人家谋划盘算,希望母亲看在儿子面上,万不要因那蠢妇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高老夫人赶紧叫他起来,嗔怪道:“好好儿的,你这是做什么?她终归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又给你生育了这么几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难道还能真的厌弃了她不成?你就放心好了!项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平日里伺候我十分周到,府中里里外外也管理得十分妥帖明朗,你就不要再说她了。”
祁忠循再次站起身行礼道:“是。”
高老夫人又道:“既然庄埘有可能知晓了舆图的秘密,那也不能担保再没有别的人知晓。所以他献上假图的事情我们暂时还不宜捅到皇上跟前去,只能暗地里进行,总要叫他将那幅真舆图吐出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