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庄裴泾中了状元入朝为官以后,首辅府和域园的下人为了方便区分两府,纷纷默契地将首辅府称为东府,而将状元府称为西府。
其实这两个名称十几年前就被人提出来过,但那个时候顾老太太与荀二老太太正是闹得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两位老太太都不愿意与对方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所以最后也没有被叫开。
而现在,也可能是因为随着庄裴泾的入世,又得到皇上的赏识,域园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也相应提高了不少。偶有上门拜访的官眷,见了荀二老太太也要尊称一声“老安人”。首辅庄大人更是不遗余力地提携帮衬自己这位前途大好的侄子。
所以当这一次大家再称两府为“东府”“西府”,两位老太太难得地没有出言反对。
西府人口简单,彼此间又和睦,每日里大家都生活得非常惬意舒适。
东府则不然。
因后院的顾老太太的确是一位难以讨好的长辈,庄老太爷又一心扑在国家朝廷上面,极少过问内院之事,所以府中一众小辈和仆从每日里都是战战兢兢地,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了这位老祖宗不顺心不顺意。毕竟若是顾老太太随意一个忤逆不孝或办事不利的罪名扣下来,谁也吃不消。就连刚进门的大少奶奶刘氏,也只敢时不时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扑在丈夫怀里委屈地掉几滴眼泪。
不过这些人当中,总有一个是例外的。
自从东府的姑太太庄裴渝回京以后,为了弥补多年未在母亲跟前尽孝的遗憾,她便时常带了自己生的两个哥儿姐儿回娘家陪伴顾老太太,彩衣娱亲,共享天伦。
庄裴渝当年嫁的是襄国公府庶出的四老爷容继传,生育有一男一女。大的是女儿,在襄国公府这一辈中是头一位出生的小姐,名唤容桃。小的是儿子,反倒是襄国公府这一辈中最小的男丁,排行第四,名唤容枫。
容桃容枫都是在京城出生的,但没过多久就随着父母去外地上任了,直到现今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了,才回京来。
容桃出京时虽已有两三岁,但那时太小,也不可能有什么很深的记忆。容枫出京时更小,还在襁褓之中。所以当庄裴渝带着他们俩再次到东府来看望外祖母时,两人都还十分拘谨腼腆。
顾老太太面相本就端肃,平日威严惯了,也很难装出温和慈爱的样子来,即便是看着两个外孙十分高兴,却也没多大的耐心去逗哄小孩子。而自家与外孙相仿的几个孙子孙女,早就被管教得刻板胆小,双方凑在一起也不大有话说。大太太王氏和二太太连氏倒是对孩子很和气,可她们每日被顾老太太吩咐得团团转,自是没有多少工夫和小孩子缠在一起逗乐。
就这样来去几次后,容桃和容枫就不大愿意跟着母亲来首辅府看望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
庄裴渝知道自己母亲的秉性,也不愿太过勉强自己的儿女,来过几次后,见他们不情愿,下次再来就只自己上门了。
当年庄裴渝嫁给容继传也算是嫁得不错的,襄国公府毕竟门第高,就是庶出的少爷,在京城也是很抢手的。可这几年,庄老太爷一路官运亨通,坐到了大宁首辅的位置,东府的地位也就随着水涨船高了。现在再回头看,庄裴渝出嫁后的身份就有些太低了。
虽然容继传此次回京是在岳父的疏通之下,补了吏部的缺,但依照他的资历和政绩,也不过得了一个正五品的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的职位,正五品,在顾老太太眼里还是很不够看的。
顾老太太时常觉得后悔,就在庄裴渝面前感叹,当时不应该不顾庄老太爷的反对,将她嫁给一个庶子。
庄裴渝是个性格平和之人,对自己的婚姻生活十分满意。丈夫虽不能干,却胜在老实,也有上进之心,孩子都乖巧听话,家里也没有什么姨娘小妾之流的糟心事。只有当初怀孕时自己主动给丈夫安排的一位本分木讷的通房,这么多年了都没换过。
她也曾多次提及要提了这位通房给丈夫做姨娘,可容继传一直不肯点头,说是自己就是庶出的,知道庶出子的苦,也不想祸害下一辈了,就这样也挺知足。她还探过那通房的意思,发现她也没有多强烈的意愿往上爬,就这样安安稳稳有个地方度日养老就行了。于是庄裴渝自然也不会去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待到母亲再次提起对她婚事的不满而感叹时,庄裴渝不禁拉着顾老太太的手诚恳道:“母亲,女儿知道母亲是为了女儿操心,觉得现在父亲当了首辅,女儿的身份也就更显得尊贵,相公的庶出身份配不上女儿,而且相公的官路一直也没多大的进展,母亲就觉得是女儿受了委屈。”
她微微一笑,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母亲大可不必为女儿操心,女儿现在过得可舒心了!相公温柔体贴,孩儿乖巧懂事,家里人事简单,公爹和婆母都是不喜多事的人,极少为难女儿。”
顾老太太闻言,没有多说什么,但还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母亲,您就别看不上您女婿了!您看,现在父亲都对继传改观了,时不时传他过府教导,上次还夸他在政务上大有进益呢!”
庄裴渝抬出庄老太爷,顾老太太不好再反驳什么,只好翻了个白眼。
庄裴渝知道母亲这算是揭过这件事了,遂放下心来,又说起别的事来。
庄裴渝回娘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陪伴母亲,逗母亲开心,所以尽找一些顾老太太感兴趣的话题来聊,时不时就让顾老太太展颜笑一笑,比之平日的严肃刻板是要好得多了。
作为嫂子的王氏和连氏自然十分欢迎这位姑太太的到来,每次都是好饭好茶地伺候着。只要有姑太太陪着老祖宗,她们就能稍微歇口气,松快那么小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