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二老太太道:“高老夫人对长公主一直有曲解,长公主何不向她解释一番?”
“哼!我赵丘何需向别人解释什么?无论是谁,要向我宣战,就要做好被我迎头痛击的准备!何况这也是对向我挑战之人的尊重不是?”长公主的话掷地有声,又傲气冲天,一如既往地王者风范,完全对得起她多年摄政的威仪。
荀二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她们都是有执念的人,长公主不必太过在意。”
长公主也叹口气,幽幽地念叨了一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荀二老太太闻言缓缓点头,接了一句:“可不是。”
长公主又带着一丝慵懒而又无奈的语气道:“既然牛鬼蛇神都找上门来了,不迎面而上,可不是我赵丘的做派!告诉他们准备一下,下半晌的新戏我也想去听一听。”
“是。”张姑姑恭敬应下,见长公主再无别的吩咐,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荀二老太太还是有些担心,迟疑道:“长公主坚如磐石,自然不惧宵小,可郡主她......”
长公主沉默片刻,带着丝无奈道:“安娘,我们都老了,可康安她们还年轻,我们不可能照看她们一辈子!
“前次我病了一场,就想通了很多事。康安有她自己的人生,即便强悍如我,体贴如继俨,我们也都不可能代替她承受所有!
“康安也是时候长大了!
“刚好这一次有这么个合适的机会,又有送上门的磨刀石,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至于最后,康安受不受得了,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退一万步说,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也就不配做我赵丘的女儿!
“何况,事实就是事实,不论接受不接受,事实依然存在,无可更改。我生下她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我尽力抚养教导她,是为了责任!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我都无愧于她!”
长公主说出这番话时,语调一改平日的平静镇定,似乎很有些激动。
然后她又略显疲惫地道:“假如康安真的接受不了,那就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
二老太太讲完这些,眼里好像还闪着光。
穆抒衍先是觉得惊讶,随后又释然了。也是,长公主可是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的摄政长公主,顾老太太和高老夫人这样的小打小闹,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随后她又不禁深深地被长公主折服,能有这样胸襟气魄的女子,在这样的世道,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听了二老太太的讲述,穆抒衍不再纠结于戏演完后康安郡主会遭受的风暴,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叹息。
从明天起,康安郡主还会是这个爱笑爱闹似喜似嗔的女子吗?相较于前世一直到死,她都无比惬意地徜徉在母亲和丈夫为她构筑的美好里,今生因为自己和庄裴泾的缘故,她保住了性命,却要遭受更多痛苦。
到底哪种人生更好?穆抒衍没有答案。
戏的确写得很精彩,台下的夫人小姐们简直欲罢不能,在中场休息时都热烈地讨论着戏中的人物,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但也有几个例外的。尤其是前排坐着的几位年纪比较大的王妃公主,看了几折以后,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也时不时地瞟向正中坐着的一直嘴角含笑的长公主,然后又心虚焦躁地躲闪开。
有几位胆小的,战战兢兢地找借口想要提前离场,但都被长公主笑着留了下来。
长公主说是在笑,可只要了解她的或是知道内情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半分笑意也无。
自然也有人特意拿眼睛去瞟坐在第二排的顾老太太。她却是真的在笑,从眼睛到嘴巴,无一处不是在显示着她的畅快,那笑意舒心中又带着一丝残忍。
那几位王妃公主就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可顾老太太此时哪里会在乎这个?
康安郡主全然无觉,还频频为戏中人物感叹。
大约两个时辰后,新戏终于全部演完了,有些人坐如针毡,胆战心惊,有些人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小福仙唱完最后一句高亢婉转的调子,水袖一甩,挑帘进入幕后,终结了此次表演。台下的众位夫人如痴如醉地伤感一回,随即响起了诸多的赞美之声。
不一会儿,沈班主带着几位主要的角儿重新上台,向台下坐着的贵人们行礼磕头。按照惯例,此时应该要打赏了。
但长公主既是主人,又是寿星,还是这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她没开口,谁也不敢贸然出头。
于是许多人都纷纷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动,表情晦涩,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台上的戏班子跪了半天都没听见什么响动,不仅心下都有些惴惴。沈班主明白今日这场戏并不怎么合时宜,虽说他们接了首辅夫人的五千两银子,但若是因为这不合时宜而惹怒了长公主,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他们这样的人,台上看似风光,实则在这些贵人眼里命如草芥,假如贵人一个不高兴,随意打杀了,还有人能替他们伸冤叫屈不成?
沈班主不由得十分后悔。
前排的王妃公主都已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胆子小的都差不多要昏厥过去,但又怕被人发觉而强自忍耐,别提有多难熬了!
场中陷入了奇怪的安静。
康安郡主也察觉到母亲的不寻常,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轻声叫唤道:“母亲?母亲?”
长公主见到自己女儿,露出慈和地一笑,道:“长得真好!戏也写得好!这都是我女儿有心孝敬,赏!重重地赏!”
大家一听,俱都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夫人小姐们也都重新恢复了笑容,也都慷慨解囊,表示要好好打赏。
台上的沈班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擦擦额头的汗珠。往后还是老老实实唱戏得了!万不可再因为贪图银钱而冒这种险!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张姑姑得了长公主的令,用托盘端来了一大盘白花花的银子,正要往沈班主手上递,突然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响彻整场。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