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椿见到婶娘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懊恼,垂下头,原本规矩放在膝头的手掌此时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但不过片刻,他还是坚定地抬起头,用笃定而恳切的目光看向坐在交椅上的容继俨。
相比较自己的亲生父亲容继修,容继俨这位叔父平日里照顾他教导他陪伴他的时间更多,在他心目中,二叔和二婶才是自己最亲的人,他早已将二人等同于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要更亲近许多。
二婶是天底下最善良软弱的女子,这么多年,本就心心念念想要将自己变成她和二叔的亲儿子,不过是碍于长公主的反对才一直没有办成。现在长公主终于松口了,他却又反对起来了,二婶能不伤心么?
可他已经长大,不能再继续躲在家族和长辈们的荫蔽之下浑浑噩噩地度日了。尤其是现在的他,心中有了那个最美最好的女子,更加不能这样软弱无力毫无建树地度日!他要给她最好的,要替她撑起一片天,要成为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原本他就在读书科举上并不算聪明,平日里更喜欢舞枪弄棒。以前即便动过去军中打磨的念头,无奈知道家中长辈这一关定然不好过。况且大宁承平日久,即便去了军中,也不过是和那些勋贵子弟一起打打架,逗逗乐子,与他原本的期望相去甚远。所以这几年他也只是在家跟着府里请的先生和教习认真习学文章和武艺。
现如今朝廷即将派兵征战滇池,这样的机会也可以说是几十年难得一遇,他怎么能不紧紧抓住呢?
读书他没信心,但自认兵法和武艺却是学得相当不错的!此去即便不能真的立功返朝,能去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厮杀几回,也算是一种锻炼,日后有了资本,也就有了出路!
容椿心里不断闪现这些话语,直直地看向容继俨。
容继俨叹了口气,道:“椿儿,你先起来吧,我去劝劝你二婶!”
容椿闻言一喜,他知道二叔这是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而二婶向来尊重二叔的意见,有他帮忙劝慰,二婶定不会再这么反对了。
容椿年轻坚毅的脸庞突然绽放出笑容,端正地朝着容继俨磕了一个头,又朝着另一边的祖父母和父亲磕了一个头,站起身默默地退了下去。
屋内众人的表情全都由开始的欣慰喜悦变得凝重而严肃。
容老太爷沉默半晌,只道了声:“再看看吧!”就挥手让大家散了。
且不说容继俨如何回去劝慰康安郡主,容椿提出要跟随大军去前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和域园诸人的耳中。
长公主的反应和康安郡主恰恰相反,她十分赞同容椿的做法。
本来长公主以前一直对容椿有些不屑一顾或由袁氏引发的迁怒之意,这一次却罕见地怪责自己的女儿不识大体,妇人之仁。不仅如此,她还亲自在自己的库房里挑了好些上好的兵器,连同自己马庄里的一匹汗血宝马,一并送给了容椿,说他是好男儿,康安没有白白疼他一回,并嘱咐他安心上战场杀敌立功云云。
听说东西送到的时候,一向开朗乐观的容椿却突然红了眼睛,郑重而感激地磕了头,收下了长公主的赏赐。
域园诸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
庄裴泾是男子,自然理解容椿的选择。并且他对容椿的兵法武艺十分有信心,也知道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容椿能有这样敏锐的直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的确不可多得。
荀二老太太罕见地有些担忧容椿的安全。虽说他与庄寄霜还没过了明路,但康安郡主早就明确表示过要让容椿娶庄寄霜过门的意思,没有意外的话,容椿已经铁板钉钉是她的孙女婿了。
可战场上刀枪无眼,平日里再怎么听说容椿少年英才,武艺非凡,真要上战场,还是不得不让人揪心。
徐嬷嬷更是大惊失色,忧心忡忡,一个劲地唠叨着:“怎么好好的国公府的少爷不做,要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搏命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呸呸呸!老婆子嘴欠,尽瞎说!不会的!不会的!容二少爷英挺非凡,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到哪里都定能逢凶化吉,平安到老......”
庄寄霜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脸一白,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回房了。
穆抒衍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痛。
但愿这一世,庄寄霜的姻缘之路走得顺畅一些吧!
尽管她也知道这一次大宁的伐滇之战必胜,但容椿上一世的结局她却并不知晓,她无法信口开河式的用那些空洞的言语去安慰庄寄霜。
前世的庄寄霜为何没能与容椿在一起,而是最后孤独终老呢?是不是那时候容椿也参加了这场战役而没能平安归来?
穆抒衍有些不敢想。
两三日后,康安郡主在丈夫的开导和母亲的鼓动下,终于松口同意了容椿要上前线的请求,但她拒绝面见容椿。
听说容椿每日去止思院晨昏定省,康安郡主都狠心闭门不见。
容椿无法,只得每次都黯然离去。
庄寄霜原本好几日也都一直不声不响,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随着大军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一天,她独自带着石青登了襄国公府的门,求见康安郡主。
“什么?定亲?你要趁着椿哥儿出征之前与他将亲事定下来?”康安郡主惊讶而震撼地看着眼前脊背挺直面容坚毅的小姑娘,瞬间红了眼眶。
庄寄霜表情十分平静,再次肯定地回答了康安郡主的问话,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红晕。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主动亲自上门求亲乃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但她既然这样做了,不管结局如何,都不会后悔!
康安郡主走到庄寄霜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嘴里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你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我原本早就打算好了,这次等椿哥儿过继的事情一办妥,就去你们府上为他提亲的!没想到你这孩子居然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还是在这样的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