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到庄老太爷点名表扬自己,顿时喜出望外,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其实真要说起来,庄寄雪和庄寄霏的亲事都是老太爷做主定下来的,她当时并不十分情愿,但在这种关头,她自然不会去煞风景地过度谦虚了。
小辈们也都恭敬受教,虽说心底不是没有失望之情,但终归都没有被教养到歪处,听祖父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了。
穆抒衍倒是觉得庄老太爷这番肺腑之言,是他用自己的一生悟出来的教训。顾老太太一生婚姻不幸,他又如何会觉得幸福呢?幸福终归是要两个人共同体验才行吧!
庄寄霜此时却轻轻地拽了她一把,她诧异地看过去。
庄寄霜正在示意她看向侧前方庄寄会的站立的地方。
穆抒衍转过头,只看到庄寄会仿佛慌乱地转回去的侧脸。她心中了然,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
这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只希望庄寄会能早日想开吧!
庄老太爷连着说了要认亲和辞官的事情后,觉得有些累了。康安郡主和庄裴渝都心细,赶紧问他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说。
庄老太爷摇摇头,让丫鬟在身后多加了一个靠枕,这才又重新开口了。
“第三件事就是有关于我们庄氏一族的族长之位。我已经决定,到年底举行祭祀典礼时,族中所有事情,都一并交给裴泾全权处理!族长之位也交由裴泾一力担任!”
这句话别的人听了倒还好,作为庄老太爷长子的庄裴渊却是惊讶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但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庄裴泾又在当场,他还真没那个勇气直接反对庄老太爷的决定。
庄老太爷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瞧出了自己儿子的不服。说实话,族长之位按理应该是由裴渊来担任的,他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在族里这一辈的排行中也是老大,承接族长之位名正言顺。
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儿子性格软弱,行事拖沓没有决断,在见识上也不及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侄儿的十分之一,宗族若交到他手里,必定没有前途,说不定还会越来越式微,到时候让族人依附都成为一个笑话也说不定。
而且这几年,他早就仔细观察过,侄儿裴泾虽然年纪还轻,但在朝中应对政事和与皇上的奏对,已有大将之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此次他打定主意辞官,一个是因为觉得自己各方面已经疲软,是时候该退下来了,另一个也是为了能给裴泾腾地方。
若他一直占着首辅的位置,裴泾必定不好再往上升了。
庄老太爷说出这个决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庄裴泾也知这是迟早的事,当即只谦虚了几句,也未推辞,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至于大堂兄心中不服,那都是庄老太爷会操心的事情,目前还不需要他去考虑。待到过几年,他资历渐深,处理族中事务能让人钦服,大堂兄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了。
待到正事全部说完,天色也不早了,庄老太爷又说了几句勉励大家以及相信朝廷与皇上的寄语之后,就让大家都散了。
康安郡主想要留下来守着庄老太爷,也被他拒绝了,她只好依依不舍地跟着容继俨走出厢房。
她毕竟身份贵重,若不最先离开,别人都是不好动的。所以在门外与大家寒暄几句后,就先跟着容继俨出府去了。
其他人等也都陆陆续续地互相告辞,登车而去。
庄裴渝眼看着庄老太爷和康安郡主之间仿似毫无隔阂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她也不好像康安郡主一样,去求着要留下来给父亲侍疾。庄老太爷连郡主的要求都拒绝了,她再去提同样的要求,岂不是自讨没趣?
只不过,容继传终究是个有些憨直之人,没有体会到妻子这样难以宣之于口的情绪。他老老实实地行礼后,就率先出来,站在门边等着妻子。
庄裴渝的纠结犹豫,庄老太爷看在眼里。待到大家都退出了厢房,他想了想,还是出言叫住了磨蹭着走在最后的庄裴渝。
庄裴渝闻声身子一震,神情复杂地转过身来。但看到父亲温和的神情,她的心情又突然平静了不少。
庄老太爷示意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后让庄裴渝坐在离自己最近的圈椅上。
庄裴渝自然一一照做,看着父亲露出少有的慈祥和虚弱,忍不住鼻头一酸。
在她记忆中,父亲向来都是不苟言笑,冷淡而又强势的。别看母亲整日在后宅颐指气使,令行禁止,实际上只要父亲一出面,母亲就从来不敢反驳他的意思。
庄裴渝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与父亲待在一起,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父亲的面容,这才发现,原来父亲不会永远都是那种皎皎如明月,潺潺若清泉的样子,不会一直挺拔昂扬俊逸非凡。父亲也是会老的,也会变得虚弱,变得佝偻,他曾经如刀砍斧凿的面容也会布满皱纹,整齐乌黑的鬓发也会变得散乱花白。
父亲整个人都老了,只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透彻,仿佛能一眼就看穿她内心的所有。
庄老太爷上下打量一圈自己最小的女儿,柔声道:“裴渝,是不是在心里责怪为父?觉得为父为了你们的长姐不顾一切,连同你们的母亲和你们一起都抛弃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庄裴渝脆弱的内心,她无措地想要反驳,但却完全词穷,噎在哪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庄老太爷知晓她的心思,也不勉强她回答,微微一笑又道:“你是我最小的孩儿,从小心地善良,心思细腻,现在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庄裴渝有些惶惑地道:“父亲,我......”
庄老太爷微微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道:“我与你母亲虽然走过了一辈子,但只要是府里的人,大概都知道我们俩这一辈子又是如何度过的。
“我不想去与你说什么你母亲这个人如何如何,总归从最开始,就是我对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