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是？父亲难道也曾记挂着她？庄裴渝有些不敢置信。

庄老太爷一笑，道：“你是我的小女儿，我自然记挂着你。你小时候，总是到我书房来，将我的书本和笔墨弄得一团乱，我想教你读书，可你总是拿起书就打瞌睡，我也没办法！”

庄裴渝也回想起了儿时的糗事，遂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庄老太爷接着道：“你和康安都是我的孩子，虽说我与你们的母亲感情不睦，但这并不妨碍我这个做父亲的牵挂自己的儿女。只是我一向忙于朝政，你又是个姑娘家，我自然没有办法频频出现在后院陪伴。

“有时候想去后院坐坐，但看到你母亲多数时候不是在发作下人，就是下人在她跟前吹捧拍马，心中难免觉得厌恶，所以也就越发去得少了。

“想必渝儿是女儿家，心思细腻，心中定在责怪为父吧？”

庄裴渝又是鼻子一酸，赶紧摇了摇头，努力将眼泪咽了回去。

想来，父亲和母亲这样过上一辈子，想要快活也不容易，自己对父亲倒真是有些苛求了。

庄老太爷道：“康安的身世我也一直毫不知情，直到上次你与你母亲去广惠寺进香，遇上那桩事后，我心中生疑，暗中一查，才明白整个事情的原委。

“但这件事已经年代久远，且牵连到皇家，长公主一直不曾表态，我也不好跳出来指认什么，若出言向你母亲解释，依照她的性子，更加不可能善罢甘休。”

庄裴渝闻言缓缓点头。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当时他一声不吭的态度曾让她觉得憋闷，但站在他的立场，也是无可奈何的。母亲的执拗与疯狂，大家有目共睹。甚至直到现在，她还将金簪藏在袖中，要给康安郡主致命一击。

庄老太爷又沉默了半晌，道：“那一次，是你堂弟奋力阻止了你母亲的疯狂，但她还不思悔改，定要闯到长公主面前去自取其辱。

“我也别无他法，只能强势地将她一举送到乡下的庄子上圈禁起来，以免她再次忍不住，又做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情来。

“我原本想着，好歹夫妻一场，不管怎样，就让她在庄子上度过这一生也就罢了。

“可没想到，她居然一直没有放弃心中那可怕的念头，趁着我受伤，收买了庄里的下人，跑了回来，还......”庄老太爷的眼里闪过自责，声音也低沉不少。

“事到如今，你母亲一错再错，即便我想留她，皇上和长公主必不会容她了。渝儿，你要心中有数，你母亲她......这辈子也算到头了......”

庄裴渝默然，眼泪却再次不知不觉地涌出眼眶。

她知道父亲所言非虚，可那毕竟是生她养她的母亲，猛然听到这样的话，虽然心中明知是事实，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哀痛难当。

庄老太爷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道：“渝儿，今日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向来善良敦厚，心思又细，只希望你能想得开。

“为父这一生有过得意，有过痛悔，现在已近晚年，也没有别的奢望，既然你们的长姐自己上门来，想要认祖归宗，我不可能狠心拒绝。

“但不管如何，你和你大哥二哥，你们四个都是我庄家的血脉，身上都流淌着我庄埘的血。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希望你们都能记住自己同出一脉，定要守望相助，勠力同心！”

庄裴渝闻言，点头应下。

庄老太爷又道：“你和康安都嫁得好，而且你还将桃姐儿和枫哥儿都教养得很好，为父很是欣慰。

“虽然你与康安阴差阳错，嫁到了同一家，但这并不妨碍你们手足情深，相互扶持。

“康安也是善良豁达之人，只要你不在心中存着别扭的心思，她必不会亏待于你！

“至于你大哥和二哥，他们本性不坏，只是才能太过平庸，能维持如今这样的日子，求个平安，也就成了。日后待家里侄子侄女出来了，你和康安多帮着照护提点着点也就是了。”

庄裴渝再次点头。

说了这么久的话，庄老太爷终于感觉到十分疲惫，有些虚弱地闭上了眼。

庄裴渝赶紧起身服侍父亲舒服地躺下，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给他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一退出来，庄裴渝就看到站在院中不断徘徊的容继传，不由得心中一暖，赶紧迎了上去。

容继传有些惶恐地问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庄裴渝赶紧笑着摇摇头，伸手挽住丈夫的胳膊，笑着道：“我们快回去吧，枫哥儿必定在家中等得着急了。”

容继传闻言，也就不再追问，赶紧扶着妻子去登马车了。

第二日，皇上的圣旨还没下来时，就有首辅府的下人四处报丧，说是首辅夫人顾老太太昨夜因癫狂之症发作，自己失足，掉进院中的枯井摔死了。

因康安郡主手臂被划伤的事情并未传开，所以京城各家听闻这个消息都有些意外，也觉得十分蹊跷。

听说顾老太太一两年前就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养病了，此次怎么会突然就跌进枯井里摔死了呢？而且还是在首辅府内的枯井里？

但众人也就是私下里猜测一番罢了，谁也不可能在首辅大人被二皇子捅伤，还在养伤期间就去当面询问庄府的人。

域园诸人自然心知肚明，只沉默不语。众多与顾老太太相关之人，唯一伤心落泪了的，恐怕就只有庄裴渝了。

顾老太太终于走完了她这癫狂的一生，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康安郡主不愿让庄府众人难做，一力在皇上和长公主面前请求掩下此事，不予追究，所以皇上和长公主也就恨铁不成钢地随了她的心意了。

而昨夜去世的还不止顾老太太一人。

就在庄府四处报丧没一个时辰后，靖远侯府也来了四处报丧的管事。

原来，高老夫人也在昨夜丑时三刻故去了。

整个京城几乎都处在愕然的情绪之中。没想到那年同时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发难的两位老夫人，居然会在同一天夜里共赴黄泉，难道这就是所说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