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秦念初跟随父亲去过故宫，那样的宏伟大气，曾让她心生豪气万千之感，那时候尚且年轻，世事不通，只遥遥的向往着曾经住在皇宫的历代帝王，羡慕过那些曾经掌控下的人，但她绝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机会真正的踏入一个朝代，走近一个帝王。

当车马停在通街的尽头，和晏楚并肩缓步进入朱漆宫门，她再次被震撼了。

低垂的幕笼罩着一切，雨雾里的景象并不清晰，但反而因此尽显苍茫肃穆。青瓦红墙金琉璃，入目皆是家风范。

晏楚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稍稍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吐了一句：“不用怕。”又将身板挺了挺。

秦念初嗯一声，也挺了挺身子。

她的些许紧张，并非因为面圣，倒是因为在这皇权之下感知到苍生渺而不得不谨慎微。

左右的厮和落葵在进入第三道宫门的时候已经被挡下，之后两侧便是素衣宫人在举着伞，一路上引着进了崇华宫。

崇华宫似乎不是正殿，更像皇上的寝宫，一切摆设要随意的多，虽然富丽，却不奢靡，只是那肃穆的气氛让人平白觉得压迫。

晏楚进令内向皇上奏对军情，秦念初候在门口，因个字高挑，目光正对着侍奉在外的宫女光洁的额头。

看久了自然是无趣，秦念初无奈地笑笑，扭了头，透过夏末薄薄的织锦帘子边缘悄悄向里望。

此时的晏楚不但与家里那个冷冰冰的他不同，跟刚才路上偶尔流露凄情的他更是不同。

只见他立在当庭，英姿勃发，奏对恳切，进退有据，对战事信心十足，对局面强力掌控。

这才是位是战场归来的平西大将军，是大齐国正三品的高阶武将，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的臣子，而绝非之前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弱质的那个晏府二公子。

那丰神俊秀的年轻将军此刻才像是最开始秦念初所听人传闻的他，可以引人攀附，足够令人仰望，是丫鬟口中的良配，是值得骆问菱纵身一跃的所在。

只是此时，早已姻缘错过，万不可作他想。

秦念初自是不会将这些念头当回事，她不是拎不清的女子。

军事上的事情秦念初不懂，她只是留意了有关骆问藜的事，听话音，大约瓦剌近来节节败退，已是松了口，但毕竟有人质在手，这边又不好逼得太紧，最后陷入了拉锯战，人力物力都颇为耗费。只是，虽然双方都有议和的潜在打算，却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依你看，当如何？”皇帝目光如炬，似乎猜得出晏楚是有话。

“皇上，高将军擅奇袭，如能请他助一臂之力，必有所获。”

皇帝起身，笑了两声：“你真是同朕想到一处了，只是无咎他本就难得回来，近日虽在京中却是忙于备办婚仪，朕也不好开口。”

晏楚拱手一拜：“皇上，若您发话，臣去请他，婚后三日便走，臣和臣的父帅有把握在年前平定战事。”

“哎”皇帝连连摆手，“他婚后三日之时，你却还没娶那骆姐，怎好把人晾着，叫瓒亭回来怨我。”

“”

晏楚见躲不过，只好再拜：“如今战事要紧，臣不愿把儿女之情放在前位，想那骆家姐也是身出名门，自有大家风范，不会急于这一时，且瓒亭大哥还远在关外，何不等捷报归来一起，同喜同贺。”

“这主意是不错，只是”皇帝依然犹豫，“朕圣旨已下，改来改去的”

晏楚迟疑了一下，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若皇上不愿把这婚事延后，那便提前一起办了吧？”

这么一，皇帝竟笑了：“想推却的是你，想提前的也是你，你倒是急也不急？”

“全凭皇上做主。”晏楚深深一揖，看不清面色，只听得那声音里空空蒙蒙。

“这”皇帝沉吟了一下，“罢了，骆姐的事等瓒亭回来再办就是，他肯定是愿意亲自送妹出嫁的，只是无咎那里须你去提，待十五日中秋佳节，朕为你们设宴，提前饮了这庆功酒。”

“谢皇上，臣定不负皇上厚望。”晏楚就地跪下，接了这金口玉言。

皇帝笑着，伸手虚扶一把：“子楚啊，罢了正事，朕也就放了一大半心，听今日是你与那骆家姐一同进宫的，便请进来吧，暑热未褪，叫佳人门前久候，你可要私下怪朕不通人情了。”

“皇上笑了。”

秦念初这边一愣怔，已有黄门太监打了帘子，宣她进宫。

初次面圣要行三跪九叩大礼，出门前琉璃嘱咐了一遍，进宫后又有黄门宦教了一回，秦念初记住了大概，却很生疏，心里颇有些紧张，身上便绷着劲儿，千万不能出了错，于是一整趟礼做下来，悄悄出了一层薄汗。

皇上倒是平和，待礼成立刻赐了座，叫二人一同坐下，摆的是是闲话家常的架势。

秦念初不能正面视君，只稍稍抬眼，略作打量。

这位皇帝也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算得上少年有成，面相威严而不失慈爱，心有乾坤而谈吐不遮掩，照着秦念初识饶标准，他性格还不错，应该是个好皇帝。只不过身在家，总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多，也不知背后藏了多少杀戮，未必是顺风顺水地坐上帝位的，想到南宫丘岳透漏过的一言半语，想必当年也曾腥风血雨过。

不过一旦近距离接触了，秦念初原先那点紧张就没了，她会很快掌握对方的性格心态，在人际交往上颇有把握。

然而，虽不紧张，多少还有点不自在，全因为她发现皇上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是看一品大员的妹子，以及平西大将军的未婚，呃，妾，还似乎夹杂了一点男女之间的意味。

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秦念初默默念叨，嫁给晏楚就够烦的了，再来个君王夺爱，纳入后宫，那这后半辈子可真是全无自由可言了，再联想后宫那些争斗的恐怖案例，只觉得背后生凉。

想到这里，她把头低了又低，话也不再机灵，装出一副讷于言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