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子,青子。”
一阵轻声呼唤在耳畔响起,沈长青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十七岁少女正气呼呼地瞪着自己:“晚上半夜不睡觉,白天让你下地帮我干活,又跑来树荫下面睡觉,看我回家不告诉爸妈,抽烂你的屁股!”
“饶命啊姐……”
沈长青讪笑着爬起来,“姐,地里忙完了?”
“忙完了,我一个人,浇了整片地!”
少女哼声道,看似恼怒的眼神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宠溺和疼爱,她伸手拍拍沈长青后背和屁股上粘着的泥土草叶,“走吧,天快黑了,回家做饭!”
“姐,我帮你提水桶……”
沈长青屁颠屁颠地把浇地用的水桶提在手里,边走边问:“姐,晚上吃啥?”
“还能吃啥,大米汤,馏馒头,吃咸菜!”少女说道。
“啊,又吃咸菜?”沈长青顿时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从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重新回到1996年的青葱少年时光,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沈长青特别兴奋和激动,对一切事物都抱有种重温旧梦般的喜爱。
可是当那股兴奋劲过去后,日子陡然变得艰难起来。
没有手机电脑和网络倒也罢了,娱乐活动毕竟还有下河摸鱼、爬树掏鸟窝等,可对于已经习惯了上班敲键盘下班葛优躺的他来说,每天下地干农活就实在太痛苦了。
还有就是吃饭。
上一世的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好歹也是温饱水平,蔬菜瓜果鱼肉绝对不会缺。
可是在这个物资匮乏、家境贫困的九十年代,自己家的饭桌上除了米汤馒头之外,永远都是一碟酱咸菜,蔬菜和鸡蛋都不多见,更别提鸡鸭鱼肉了,那是逢年过节才能享用的美味。
“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长青想着,又不禁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女。
他的姐姐,沈佳宁。
“姐,这一世,我肯定不会让你再受那么多的苦……”
上一世,为了供他读书,姐姐早早就选择了辍学,先是在家帮忙干农活,后来又外出打工,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十几个小时,攒钱寄回家里供他读书花销,自己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因此还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和风湿。
后来,在亲戚的介绍下,稀里糊涂嫁人,却遇到了个喜欢赌博和家暴的丈夫,遭了几年罪后,选择离婚,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不知道受过多少罪,流过多少泪。
沈长青重生之前,只是四十岁出头的姐姐,看起来却已经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长青。”
沈佳宁突然转过头来:“你们的中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老师说要到7月20号左右。”
沈长青答道,又自信一笑:“姐,你放心,我肯定能考上顺阳的,说不定还能考个全县第一,给你争光!”
“能考上就好。全县第一这种话不要到处讲,免得别人说咱们吹牛,到时候一旦考不上……”
可能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吉利,沈佳宁又止住,伸手在沈长青的眉心点了一下:“你呀,如果早点懂事,像今年这样用功读书,顺阳就肯定没有任何问题了!”
沈长青嘿嘿一笑,摸摸脑袋没有说话。
上一世的自己,直到中考都从未用心读书,最后成绩一般般,只能去读了一所不太好的中专。这一世,幸运地重生在了中考前的三个月,他心无旁骛地认真学习,只为改变命运。
虽然拥有着重活一世的巨大优势,但他始终相信,无论将来要做什么事情,从事何种行业,拥有一个良好的教育经历都是十分重要且关键的事情。
“你懂事了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出去打工了。”
沈佳宁说道:“今天早上,莹莹过来找我,说可以带我去南方打工,一个月可以挣好几百,运气好的话,可以挣上千块呢!这样的话,你读高中的花销就不用愁了!”
“莹莹?”沈长青眉头一皱:“就村东头的那个……二瘸子家的女儿?”
“是啊……”沈佳宁点头。
“不行不行,你不能跟她去打工!”沈长青把头摇晃得像是拨浪鼓。
说起来,他对过去的事情记得不多,随着工作搬家,村里的人和事更是愈发疏远,有时候回一趟老家,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即便觉得面熟,也早就忘了叫什么。
但这个沈莹莹,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就在他中专毕业那年,村里来了一位开着豪车穿着阔气的妇女,冲进了沈莹莹的家里,拽着沈莹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大街上,扒光了衣服,又打又骂。
那时候的村里人才知道,沈莹莹其实一直在南方的那种不正规发廊里做非法男女交易,后来绑上了大款,做了小三,纠缠着人家离婚。结果被大款的原配得知,直接杀到了村里。
后来,沈莹莹在某天深夜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村里人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连二瘸子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有回来,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这样的一个人,沈长青怎么可能会让姐姐跟她去打工?
不过……上一世姐姐出去打工,好像也不是和沈莹莹一起的,倒是不清楚什么原因。
“家里没钱,就靠种这点地,吃穿都不够用的,不出去打工怎么能行?”沈佳宁说道。
“没事,姐,以后我来养你!”沈长青拍拍胸脯。
“你呀?”沈佳宁笑起来:“养活自己都还得几年呢,指望你养活,我早就饿死了!”
姐弟二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刘秀英坐在屋门口,愁容满面。
“妈,怎么了?”
沈佳宁和沈长青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去。
“你爸给人家建房子的时候,把腿摔了……”刘秀英叹息道。
“摔腿了?”
沈佳宁惊讶道,连忙进了屋内。
沈长青却是陡然一怔,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
该死的,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