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十六岁，碧玉年华时，被送去王家做妾，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了一个无比陌生的地方。

跟一群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不代表脱离苦海。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它又被送回了常府，一下子所有的辱骂都噼里啪啦的打在心尖上，无力它什么都办不到，做不了。

夜晚的被子枕头不知落了多少泪水。

一个月后，所有人都知道它怀了王家的骨血，那十个月是它难以忘怀的时候。

本以为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切都还有转机，可王家的绝情令人发指，竟要当众将孩子摔死。

终是它拖着元气大伤的身体跑出来，下跪磕头命都不要了，才把孩子抱回来。

闷热的盛夏，让一个女子的心冷了。

五年，它拖了整整五年。

终于在初春的一日雨夜，因病与屈辱，撒手人寡。

母子两个都是一样的懦弱无能，都是眼睁睁的失去了最牵挂重要的人。

灵倾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泛着淡淡蓝色萤光，见他这么不争气，就不说他了，对他说：“哭，什么时候你哭完了够了，我们再走。”

“我不想听到什么深情款款的海誓山盟，和被言辞包装得多么华丽的誓言，做永远比说更加实在有效。

所以有的话可以说，但有些话必须憋在嘴里。”

几日后一如往常，常恩跟在灵倾后面跑着，偶尔问些问题。

“公子，为什么你以后让我不要哭了。”

灵倾对他说：“你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

“会哭的人都是幸福的，那往往证明了背后有人依靠，只要掉两滴眼泪就会有人心疼，有人会帮他摆平麻烦。不管是男是女。”

“而你。”灵倾若有所思低头看他一眼，继续道：“常府一百多号人死于非命，王家不要你，你的母亲已经死了，现在的你在这世间孤身一人，哭！哭给我看吗？”

“不要奢望一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去懂凡人脆弱幼童心里在想什么，那样往往会死的很惨。”

常恩听懂了，但还是装成听不懂的样子，傻傻天真的抓着灵倾的衣袖，说：“公子才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就算是我也不怕。”

“你（我）会一直一直永远待在我（公子）身边。”灵倾和常恩同时说出这句话。

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常恩就不一样了，抓着手在那晃，叽叽喳喳的跟只鸟一样。

“公子，为什么人能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等你再长大些，见过那些小白莲花儿，大绿茶叶了，你就懂了。”

“公子，孙大娘的儿子娶了一位夫人。”

“你是男子，以后也会有夫人来管你，给你生儿子女儿的。”

“那我希望我以后的夫人，长相不需要很貌美，性格也不用那么好，可以泼辣一点，稍微有一点点不讲理，不用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最好会些武功，然后……剩下的交给我。”

“要求那么多，能有姑娘瞧得上你，就不错了。”

“公子以后会娶夫人吗？”

“不会，娶凡人做夫人，寿命太短了，不适合。”

“我希望下辈子，我能是位女子，这样我就能让公子娶我了。”

“白日梦不是这样做的，吃完喜宴你就乘早回去洗洗睡觉。”

“公子，今日在街上我见了一位姑娘，她长得真好看。而且……”常恩突然不说了，看着灵倾。

“而且什么。”

“而且她真的很好看。”

她的眉眼，有些像你。

“公子，我杀人了，我害怕。”

“害怕了那是一件好事，那证明了现在的你还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习以为常，以后你会怀念一份害怕的。”

意思就是，现在还有他在。

“公子。”常恩拉住灵倾的衣袖，像以前一样。

“公子，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只要公子点头，我…”

灵倾打断他的话：“常恩，你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再有三天就十七岁了。”常恩低声说，他有预感，如果他放手了，以后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他放手。

尸鬼淡定自若，扛着那副棺材进去主墓室，时又和尾屏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宗家，处理好他，再进来吧。”

灵倾很平静：“有些事看着可笑听着可恨，也不得不去做，因为需要。”

“可是，我更需要公子，我跟在公子身边已经十年了，已经变不了了。”

“你已经长大了，要分得出轻重缓急不要本末倒置。我自己需要我，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纵使对时间不屑一顾，但这十年是灵倾所能挤出最大的时间，也是他们给的最大的期限。

一切近在眼前，现在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上祖，兄长，其余几大宗家，家臣，以及时又尾屏，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她回来，而不是他们。

“公子，现在这里，你最重要。”

“你想多了，我才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为人处世一百年，首先就要学会分别离开，命由天定，多的是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

“我知道接受和顺水推舟是现在必须该做的事，可是…我舍不得。”

灵倾回身抱住他：“以后你会发现，放手和成全，是必须要学会的一件事。现在结局已经定下，你我都要接受，我跟你已经结束了，现在。”

常恩放手了，如愿以偿的守在外面，灵倾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尸鬼一直看着入口，见到他进来了站在了他该站的位置上：“你倒是比想象中快上不少，跟她不一样。”

尸鬼说的是现在躺在棺材里的灵倾。

她的脸很白很白，闭着双眼面色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抹上唇脂的嘴唇鲜红得像抹上鲜血。

那一身道袍穿得像个人一样，衣冠楚楚。

除了他们两个和守在外面的常恩，所有人都是正装打扮，迎回宗家。

尾屏和时又站在主墓室那座棺材两边，向站在下面的两个灵倾弯腰行礼，后单膝跪在棺材旁，抬高左手迎接。

时又尾屏闭上双眼。

尸鬼也离开那处。

灵倾的身体慢慢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头发一根一根的掉在地面上，鲜血从裂痕处流出，一滴滴慢慢滴落到头发上，墓砖上。

裂痕慢慢扩大鲜血滴落得也就越快。

血一滴完，身体就像土渣一样崩塌，留下的是与身体一样大小的半透明的灵魂，和在昏暗的环境里，发着淡淡亮光的被捏造成圆形的记忆。

如她们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