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从噩梦里醒了过来。只觉得头晕脑胀，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额头，有点温热又满是汗水。而当我的手触及眼角的时候，竟发现枕头上早已是濡湿一片。

“你醒了？不过才过去两个时辰。”卡蒙洛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啊，不过两个时辰，我就已经看完了四贞凤的前半生。这样的感觉是很稀奇的。明明是窥探她人的过去，却好像与她融为一体般，每一刻都心灵相通，每一刻都身临其境。我就是她，所有的感情我都感同身受……

“原本我以为你是痛苦在搜她魂的过程，原来是在在记忆本身上。”我掀开被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便从茶壶里找水喝。

“搜她魂哪会痛苦，不过一个普通人类。”卡蒙洛说道，“不过我没想到的就是，四贞凤最后会选择放过那个男人。”

“如果是我，我决定不会原谅那个男人的。”还没有从刚刚的痛苦里走出来。我还不太能理解凤儿的做法。还有那个男人，就算是凤儿长辈的错，为什么叫她承受这一切?这是不合理的。任何父债子偿、杀人偿命，都是不合理的。

在梦境里，各种感觉都被无端的放大，尤其是痛感和孤独。于是，那个人和缪兰旗的出场就看起来格外的显眼。

“缪兰旗倒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细想凤儿的过去，原来我一直同情的她的青楼生活，居然已经是她劫后重生的日子了。而缪兰旗和那位不知现在身在何处的幽兰大人，她们真的是凤儿生命里的火光。

“唉……不愧是爱神啊。”卡蒙洛感慨道:“我见那爱神似乎真的是因为梦魇缠身，才会杀了那么多人，毕竟她几十年间，似乎都很正常。”

我摇了摇头，并不认为是这样。她是神仙，原本就有着高高在上的想法，再说了，她杀人可能不是因为梦魇，也有可能是复仇什么的，甚至有可能是为了像凤儿一般的姑娘，对一些不相干的人拔刀相向，毕竟爱神她是爱惜女孩子的……

正午，一个人用完膳。缪兰旗不知道在哪里，凤儿也不见踪影。原本我把缪兰旗这个女神当做爱演戏的女神经，内心还是有些个愧疚的，可她们这平白无故地消失，真的还是挺叫人在意的。

她们不在倒也好，我便回琅玥山一趟。不过几天没回去，已经有些个不认路了。卡蒙洛不断地嘲笑我。

回到那棵参天古树处的时候，隔着扇门都能听见萝卜头和小胖子的声音。他们似乎也刚刚好用完午膳。

萝卜头修炼至今两百余年，已经开辟紫府，不断修炼秘术。由他来带着小胖子，也算足够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萝卜头顿时有些诧异，但很快他扑进我的怀里，我懒得挣扎。卡蒙洛为了在裘凯歌面前树立自己师父的形象，特地变作人形。那小胖子立刻像个仓鼠一样扑腾过来，狠狠地鞠了一躬。

“凯哥拜见师父。”裘凯歌说道。

萝卜头则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说:“姐姐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如今才回来?”

我觉得好笑，不过几日而已。不过这几日还当真是过得五味杂陈。

“姐姐，卡蒙洛，你们且看看凯歌最近的进步。”萝卜头说道。

我和卡蒙洛相视一笑，哪会有那么夸张?我们都仔细地观察了他一番，却顿时惊讶了。

不过才来琅玥山四天左右，他居然已经是先天生灵了。

“凯歌……这是……”卡蒙洛惊讶。

裘凯歌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道:“来到这仙山之后，我就在不断地吸收着天地间的灵气，如今身体各个方面都处于饱和的状态。”

他才这么小?我讪讪发笑。这么看琅玥山的灵气除了对我没什么作用之外，还是很浓厚的。

夸了裘凯歌几句之后，我和卡蒙洛便坐下来，方桌各占一角，像是可以组一局麻将。

“啊！姐姐，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萝卜头忽然说。

卡蒙洛似乎也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啊！我就说我一直想告诉你什么来着。”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还记得那个恶鬼吗？”萝卜头笑道。我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那个有点可爱的无头男鬼。

“那恶鬼不是被海神大人带走了嘛。”卡蒙洛忽然笑了:“他居然还说自己先是吓死了一些人，再是吓哭了几个小孩，最后吓尿了几个同僚?”我点点头。

裘凯歌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一边抬着红扑扑的脸打量我的表情，似乎很认真，我注意到他的眼神，便看向他。谁能料到这小鬼竟乖乖说道:“师娘，不必在意我，虽然徒儿听不明白，但是你还是继续听吧。”

师娘?这是什么称谓？卡蒙洛是师父我却是师娘?“什么师娘?徒儿你可不要乱叫。”卡蒙洛面红耳赤道。裘凯歌默默低头。

萝卜头开始讲:“海神大人说了，那个人找替罪羊找谁不好，非要找一个十世善人来。他自己也说了，他虽然吓死了一些人，但那些人都是沙漠里的一些个穷凶恶极之辈，那些人杀戮无数，犯下滔天罪行，可是因为他们的实力实在太强大的原因，没有人敢惹怒他们背后的首领。但是那个无头鬼却做到了。”

“再说到那些个被他吓尿的小孩，那些小孩正在围着一个很贫穷的孩子挖苦嘲笑，甚至拳脚相向，那贫穷的小孩子可是某个大能者的转世，被他这么一吓，大能者的善因就加到无头鬼身上了。也当真都是十分巧合的事情。”

“还有那些被吓跑的同僚也是，那些个鬼和一些个灵物围在一起，貌似要灭杀掉这些无辜的天地生灵。那些生灵驻守一方险地，是开天辟地以来的功臣，但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所幸就是死了还能汇聚。只不过消耗的时间会略微长一点。但是无头鬼吓跑了那些恶鬼，无形之中就获得了天地灵力的感激。”

萝卜头说完还润了润嗓子。啊……也是辛苦他了，说了这么多。

“怪不得他身上竟然泛着蒙蒙金光！”我和卡蒙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裘凯歌又是脸红地看了我们一眼。他好像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还不是重点。”萝卜头也说到激动，“那无头鬼每一世都是如此的好运，据说他身上的道德尺还会逐渐累积，他的善举早已超过十世，所以他的灵魂就像是被裹挟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据说司命为了他亲自书写命格，甚至连天界都很关注这样特殊的灵魂。或许这片大陆上，啊不，是这个大齐王朝……甚至是整个宇宙，都要诞生一个独一无二的功德仙呢！”

啊？我疑问:“可就算是要诞生功德仙，他也得先投胎转世吧？怎么就确定一点会在大齐了?”

“可是海神说了。”卡蒙洛竖起食指，一边在空中划着圈一边道:“他会亲自为了这惨死的十世善人讨回公道，他将会将那灵魂凝聚成一个全新的生命，让他继续为大齐王朝效力。”

海诺果然还是太重情重义了一点。恐怕虽然他如今恢复了记忆，他还是把大齐王朝，当做他的国吧?只要他愿意，无论是六初还是鳌泽，都可以为了他拔出剑。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走上王上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国家而已，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海诺愿意，整个大陆都是他的。

不过……

“讨回公道是什么意思？”卡蒙洛又一次与我想到了一起。

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是死了一个少见的十世善人。可是爱神杀了十世善人，却是干涉了司命写下的命格，无意间打扰到了某些人的心情。她已经失踪了很久，那么在蟠桃盛会的档口，她又做出了给天界抹黑的事情。从各个角度来讲，爱神被带回去审问的可能性十分大。”

反正即便她被冤枉了，也可以为自己开脱的吧……毕竟神仙杀人，也基本上惹怒不了天地法则。我倒是没有担心爱神会被如何，主要是希望这一次事件过后，关于爱神的事情，能帮我填上一些斋录的空白。

卡蒙洛忽然一脸欣慰地看着我道:“你总算想开一些了。”那语气，跟多少天前金海凌说我跟着海诺瞎闹时的表情真像。她继续说:“如果有惩罚倒很好，如若没有惩罚，我想爱神杀人也有自己的原因，甚至可以说是她无意识而为之。”

我细想缪兰旗过去的样子，可是谁也没见过她如今正常的样子吧?反正还要有待考证吧……

抬头一想，觉得必须得要和缪兰旗坦言才行。可是没想到的是，裘凯歌已经睡着了。他靠在萝卜头的身上，满脸是灵力吸收充足之后，出现的潮红，不过是很健康的脸颊。萝卜头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过坐姿倒是更加笔直正常了。

这小子……我嘲笑。

还记得我在琅玥山前脚刚刚在心底暗暗讽刺了缪兰旗如今人格不详，当时也没觉得打脸能来得那么快。卡蒙洛直接坐在我的肩头。我换回了一开始的装束，主要是将缪兰旗给我的那些金银首饰全部取下来，便在李府满院子地找缪兰旗。

找了半晌，终于有个小厮看不下去了，直接告诉我道:“小姐，夫人她带着凤儿姑娘一早就去了城外的月陵寺，您可别找了！”

珍儿和花儿谢过这小厮，再转身可能就会发现我已经不在了。

卡蒙洛早已为飞行莲花施展了隐形法阵，只要我们随时准备赶路，就可以立刻遁入莲花内。大概知晓一个方位之后，卡蒙洛就立刻操纵着飞莲往月陵寺飞去。

“霖琊你可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一路上卡蒙洛都在嘱咐我，叫我做好准备:“爱神可是很厉害的，我怕你在她的威压下面，完全说不了话。”

“怎么可能啊。”我不服气。

“怎么不可能？你可知道什么叫做月陵寺?那可是月老庇护的场所啊。据说这月老原本是一个小国家的一个小小红线仙，后来却修成真神，逐渐成为爱本身，从一个小的凡界，超脱三界，名震六界。他自己甚至都开玩笑:‘从前我给身边人牵线，后来是一个国家、一片大陆，现在……确是整个六界。’他对爱的感悟，让他成为第一个爱神。所以这缪兰旗，可能真的和月老有关系了。

我觉得好笑:“哈哈哈，真是好笑，他是什么绝妙的红线仙?都连的什么破线?”看看凤儿和那男人……“我若是红线仙，定要超越他。”我顿时哈哈大笑。随后，头上是卡蒙洛打出来的一大包。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时嘴快，再加上凤儿的过去着实是悲哀。

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星星，当两颗星星产生引力的时候，红线仙只不过是为了记录因果的产生和消亡的。凤儿和那个人终究只是擦肩而过，就像两个星球虽然相向转动，却终有一天背道而驰，否则带给他二人的都是毁灭。但是擦肩而过的美好还在，凤儿的成长和那个人三十年的不忘记……

一切或许早已命中注定。可那些看上去的命中注定，也是那样的刻意。

“霖琊你哭什么啊？”卡蒙洛打断我的思绪。我擦了下眼角的泪水，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