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陵寺是月老的府邸,可并不是说月老和月亮就有什么关系。月陵寺主要分三大殿,中央的大殿是祈愿殿,西侧的东来殿,以及东侧的月老祠。红瓦黑墙,古老的纹路和某些角落里神秘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着。砖瓦上绘制的不是月亮的图案,而是一根根曲线融汇出来的图案。
月陵寺所坐落的地域,种满了松树,偶尔几棵不知名的树,还全部都挂满了红绳。那一根根红绳之间似乎还暗藏着某种玄妙。被晒的发白的鹅卵石和树林间的碎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大殿前是一片宽阔,过了几重门槛,香炉生烟,缓缓地蒸腾而上。
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月陵寺没有人。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威严的压力从月老祠里浩浩荡荡地四散开来,但那威压散发到月陵寺的边界上,却忽然熄了火。这月陵寺的建筑材料,似乎是什么法宝制成,可以阻断一切威压。
“祖神的气息。这世界上的大能强者,不现身都可以释放一种威压。”卡蒙洛提醒我。
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远处的月老祠,两道身影缓缓地从月老祠里走出来。一红一粉,正是缪兰旗和四贞凤。而只要仔细观察,我就已经感受到来自于缪兰旗身上的祖神之力。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随即就与我对视。
刚刚落到地上还没有站稳,缪兰旗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我先前是故意给你下了毒,将你留在府内,可如今我已经将你的东西悉数还你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体内的毒果然是她下的!居然现在还赶我走?我讪讪发笑,和卡蒙洛一起微微鞠了一躬道:“恭喜姐姐突破祖神境,这么一看,妹妹我也放心了。”因为凤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的关系,我不方便点破爱神的身份。
缪兰旗的脸似乎抽搐了一番,说道:“你放心我?我先前觉得雪莲花又漂亮,用来当宠物或者泡茶喝都不错,只可惜李秉仁太过愚蠢,你身边这小书仙似乎也十分了得,这才让你跑了。”
泡茶、宠物……
“谢过夫人的夸奖。只是不知我家主人到底哪里吸引了你?你居然三番两次地想抓她?”卡蒙洛问道。我也等着答案,不过要我猜测,那一定是与那个叫“果儿”的人有关。
缪兰旗笑了笑,笑得我心里发毛。不过她最终还是回答道:“我陷入了修行的瓶颈,雪莲花可以助我修行。可在我还没来得及拿你泡茶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梦魇之中了。”听上去是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还是没有改变想吃我的事实啊?
“那姐姐如今都挨过了劫难,莫非还是想吃我吗?”我一口一个姐姐。她看了我半晌,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大成,雪莲花对我的作用似乎是微乎其微的。我如果真的想杀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卡蒙洛一挥手,地上便是一石凳外加四个矮墩。她挥手道:“爱神大人,如今我们身处郊外,又临近傍晚,何不坐下来趁着夕阳细聊?”缪兰旗满脸的不乐意。我直接拉住她的胳膊也不松手。
“姐姐想走是不可能的了。如今姐姐成为真正大能者,却不应该赖我的账。”我说道。
凤儿指着我搂着缪兰旗臂弯的姿势,随即气愤:“小姐,再如何也不该这样,不成体统的。”卡蒙洛则是一下子拦住她:“四贞姑娘也别急,这是修仙者的话题,姑娘应该参与不了。再说了,我家主人尚未离开李府,还是李府的小姐,你这样贸然打断她二人谈话,倒真不妥。”
凤儿憋着气,毕竟缪兰旗之于她,就像是海诺之于六初。可是平心而论,这一次,卡蒙洛已经算是“口吐芳泽”了吧?
缪兰旗满脸敷衍地坐在石墩上,一副看我无理取闹的眼神:“怎么?我欠你什么账了?说吧……”
我见她倒也不急不躁。“就比如说你三番两次想要吃掉我,再说你发(疯)……陷入梦魇的时候,一直神志不清,还多亏了善良的我唤醒了你,不然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突破祖神呢。”我仰起头大笑。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厚脸皮不要脸的样子:“所以呢?你想怎样?我看着答应。”
“是拍卖会啦,我想去那次拍卖会看看。”我忽然有些个扭捏,毕竟有求于人。这场大陆修士齐聚的盛宴,我很想去看看,但是我又不想就这样去请求金海凌。虽然没羞没臊地硬是扯上关系了,可缪兰旗要是不答应我的话……我也只能去抱金海凌的大腿了,大不了以身相许嘛……这代价好像有点大。
谁能想到她忽然笑出了声。“就这事儿?”她忽然觉得好笑,随即就说出了一个让我思考良久没有想明白的问题:“那场拍卖会就是我办的,如果你想来,那就给你一块贵宾的符牌就是了。”
我瞪大眼睛张大嘴:“两场,两场拍卖会都是,姐姐……你办的?”卡蒙洛满是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倒是也有些惊讶的神色。而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毕竟她答应了我的请求。
“那不然呢?”缪兰旗笑道,“我可是神仙,闯过无数险境,又参与过无数次大战,这一次我不过是把手中最低端的宝物拿出来拍卖而已。”
我不爽:“你还缺钱?”
缪兰旗自然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缺,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缺钱。”
我一时间没听明白。
“总之我答应你,重阳那天带你一起去罢了。”缪兰旗笑道,“记得那天多穿点,跟在我身边就行。”她满眼温柔,如是对我说道。
解决了这件事,又陪着缪兰旗和凤儿她们一起用了晚膳。一向不喜欢吃饭的卡蒙洛也坐上了饭桌。我疑问:卡蒙洛你不是会辟谷的吗?为什么今日忽然就想吃饭了?谁知卡蒙洛瞪了我一眼:今日有祖神在场,显得我有格调。
啊……这话说的!我和萝卜头就没有格调吗?哭哭(╥-╥)……
作为春香楼的常客,我和卡蒙洛一用完膳就直奔那风花雪月的场所。只不过还没到春香楼,我便在某个小酒馆门口瞧见了烂醉如泥的鳌泽。
他一向桀骜自信,气场外放,可如今倒是一副愁煞人的模样。鳌泽虽然鲁莽了些,可也是可爱的。虽然暴躁了些,可也是真性情的缘故。
“姐妹!”鳌泽一见到我,就立刻指着我。这满大街正在闲庭散步的人忽然就将目光聚焦在了我们这里。
啊,收回刚刚夸他的话,顿时觉得没有格调。
“你怎么回事啊?鳌泽?”我和卡蒙洛将他带入春香楼那个熟悉的厢房内。将他摔在床上,我和卡蒙洛靠着月色倾泻的窗口坐下,懒得管他。
“你不是总问我进展如何嘛……我!鳌泽!怎么可能喜欢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她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艺女。”鳌泽躺在那里,口齿不清,但还是叽里呱啦地讲个不停。
我忽然觉得鳌泽等人离我很远。原来修仙者对普通人的排斥竟这么大的吗?即便是心之所向,也还是这般地否认?说凝婉姑娘是艺女倒也还贴切,如若他要是敢说妓女的话,我会叫海诺打断他的狗……螃蟹腿?算了,姑且还不知道他是什妖怪。
于是我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门:“鳌泽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修仙者之于人类就是什么天仙了吗?并不是的。”
我的口吻忽然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啊……忘了,我现在已经是个七八百岁的仙女了。
“他们本有自己的生活,修士会给他们带来威胁,也给很多地方带来无辜的波及和毁灭。当然,人类好像是很渺小的,可是你也不必为了喜欢上一个人类女子而有负担吧?你喜欢她,追求她就好了?她的生命很短暂,你看到的绝顶的漂亮,那是她的青春啊!你觉得她是个艺女,可是身在青楼却能做到这样,她就不值得我们钦佩吗?如果有足够的钱,有好的家世,更好的选择,哪个女孩子会选择在那样的风月场所?你难道不是应该更加喜欢她吗?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讨厌她,嫌弃她。我们那般年纪的时候,又不知道在哪里摸爬滚打。果真如阿婆说的一样,妖,是笨拙的,如若不是这体魄,我们是完完全全比不上人类的。”
说完,我低头看他。只觉得他早已呼吸均匀了。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难啊……
“哟,把我家霖琊逼得把老太婆都搬出来教育人了,不容易。”卡蒙洛开玩笑道。
谢谢夸奖谢谢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继续加油。我从小生活在山上,和阿婆相依为命,得到卡蒙洛的夸奖,首先我要感谢我的阿婆,感谢一直陪伴我的爱哭包萝卜头,最后,感谢我的书灵,绝顶可爱的卡蒙洛。
“嘿嘿……”我摸着头讪讪发笑。
……
鳌泽这厮一睡不起,我和卡蒙洛就商量着把他留在这儿不管就行,这么个大活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难道还怕那个姑娘对他用了强不成?
而且,那可是他的福分呐!
卡蒙洛叫我收回我的淫秽思想的时候,我嘴角正有一颗晶莹剔透。
凝婉姑娘还是不愿见我。我感应到她的反常,前去找老鸨问个清楚。
谁知老鸨顶着一张老脸反问我:“你居然不知道?”
难道我一定要知道些什么吗?
“看样子我们的宣传还是不够到位。”老鸨好像是在自责。
“不不不,到位是到位,不过前几日我很忙。”我解释道。快告诉我吧!
“不不不,就是宣传的问题,难道宣传的目的不是让所有人,即使是很忙的人也知道吗?”老鸨刁钻道,“不过凝婉最近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所做的不过是一种贞洁仪式罢了。”
什么东西?不,不,不了半天,就说出了这些个模棱两可的话?我满脸疑问。
卡蒙洛似乎也不知道。
“贞洁仪式无非就是一种给世人看和监督的仪式。女子这场仪式执行一周,一周后便失去原来的贞洁。”老鸨忽然一副崇高的表情。
凝婉姑娘?我直接大声说,差点吓坏了老鸨:“凝婉姑娘怎么可能失去贞洁?她要出嫁给富商了吗?”
老鸨摇了摇头:“路姑娘……”她吸了口烟:“你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啊……”一圈圈的烟气从她嘴里、鼻子里席卷着飘荡。
“凝婉姑娘就要拍卖自己的初夜了,所以才会有所谓的仪式。”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般。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可是凝婉姑娘不是一直都是独善其身、卖艺不卖身吗?为何突然间做出拍卖这样的事情?”我好奇道。
可老鸨只是叹了口气:“路姑娘自然是不会明白的,你有王爷那样的靠山。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靠山的。有些人被奉若神明,可有些人,却孤苦无依地全为着生存。”
我有些个不服气,什么叫做我不懂?可是我也许还真的不是很懂。毕竟我虽然自幼过着朴素的生活,可是琅玥山并不贫穷,而我身边,也从不缺乏靠山。
如若非要排出个出生高低,我似乎被很多人压下去。可是与那些普通人类、甚至是那些孤苦无依的人来说,我已经足够幸运。比是不能比的,无论怎么比,都只会让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更加张狂罢了。
满屋子的烟雾缭绕。老鸨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与路姑娘无关,一切的决定都是凝婉姑娘她自主决定的。或许前一段时间也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吧……总之我尊重她的决定。”
就直接这样尊重她的决定吗?“我,我可以为她赎身,甚至可以找到凝婉姑娘可以依靠的人。”大不了叫凝婉姑娘搬到琅玥山上。
可是老鸨却摇摇头,将烟管放下,站起身来:“路姑娘的确是有怜悯之心,可是你为什么帮她到这个地步呢?这片大陆上的不平等这么多,姑娘全都打算插手吗?可是即便如此,邪恶是不会减少的,姑娘何不放开了想。凝婉姑娘将会嫁给买下她初夜的那位爷。这个世代和路姑娘理解的不一样。现在外头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婚姻大事、全按父母媒妁之言?在这方面,凝婉姑娘只不过是选择了那个最肯为她付出的男人……”
这么想倒说也没什么错。老鸨站起来,背对着我。
也不知我是怎么回事,仅仅一瞥,就瞥见了她耳后的那一颗痣。我算了算年纪,笑着试探:“妈妈说的倒也不错。只是这世间黑暗多,我就应该知难而退吗?不知幽兰夫人对当年的四贞凤可还有印象?”
我能够感受到她态度的转变,她忽然间转头就诧异地看着我。这一看倒也吓一跳。四贞凤如若保持正常的老化,也应当是这副面孔吧……很显然,她已经老去,就连再精致的妆容和流光溢彩的外衣,都已经无法掩盖她不再年轻的事实了。
“你……究竟是……”她喃喃道。
我随手在手心凝聚一道水注,表情冷漠,实则忽悠道:“我近日就住在李府上,与我姐姐缪兰旗住在一起。说起以前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幽兰姑娘明明和姐姐更熟,却没有早一步喝下那冻颜水呢?如今下来我才明白,因为幽兰姑娘是认命之人,所以她才能经营这家著名的春香楼。比起挣扎来说,幽兰姑娘更加愿意老去。
如果说你真的是畏惧黑暗,还不如说你早就是默认黑暗并且融入黑暗的一份子了。你只不过希望更多的人,被命运束缚住罢了。”我说道,“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问便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她有些个沮丧。
“你可知道当初毁了四贞家族的人是谁?”在凤儿的时候记忆里,已经是我们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听到的时候,我们的时候问题,她几乎没犹豫。虽然过去了几十年,或许有这样的记忆,还真的是一种特长吧。“那人姓闫,名柏林。他是束风县瞭城有名的复兴家业的富商。”听闻此,我点了点头。
“不是我多嘴,我主要是觉得,早已三十几年时间过去了,路姑娘这时候再做出什么,恐怕有些不妥。”老鸨客气道。
我看了她半晌,也看不清她身上究竟有没有所谓的、某些还剩下的痕迹。
“你切勿担心。我自会看着办。”
如此,便没有更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