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光芒闪过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林间，在宽广无边的密林之内，那个身影真的相当渺小。午间的日光在地上投射下一片又一片的光影，女孩在光影之间行走，走了许久，只觉枯燥乏味。林子里的树长相颇为奇怪，那粗壮的根盘根错结，叶子尽皆生长在顶部，从远处看过去，一片林子就好似一层层屏障，不乏壮观。

“这是……最后一道天雷产生的幻境吧？也不知我究竟渡劫渡了多久……”霖琊在林子里走了许久，这会儿一个人影也不曾发现，只得喃喃自语。

前两个幻境里，她还真没花多少时间，第三、四、五六道天雷也在三日之内被她化解了……刚刚的藤蔓也是一样有惊无险，虽然肉身饱受折磨，但她还是忍住了疼痛，将肉体消散于无形，又操纵灵魂逃脱。成功的时候，霖琊一下子就想开了。先有十年冥想，后有灵魂脱离月霓虹肉体之痛。过去的经历，总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吗？

可是不知为什。霖琊心里总觉得这最后一道幻境并不会顺利。

幻境总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反映，可是她最需要的是什么？

金钱？可是对金钱的欲望、对琅玥山的想象、对阿婆的愧疚、对萝卜头的期望造就了第一个幻境。

或许她想知道自己是谁？可是她对心境和灵魂的理解，帮助她度过了第二个幻境。

这么想着，霖琊无意间将手伸向了身旁的树干。只是刚刚摸到，霖琊就感觉指尖像是触电般。

“啊……”霖琊都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像自己的，她将手伸回，只见自己指尖的一点殷红。

再看向那罪魁祸首——树干，树干上不知为何，已经布满黑刺。

这树有问题。

这么觉得的霖琊又伸出手去触碰树干没有刺的部位。

“你这么喜欢弄伤自己吗？”这句话忽然响起，有点吓到霖琊了。

霖琊的视野之内，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苍白的手握住霖琊的小胖手。随之霖琊也转身望过去，只见这手的主人，正靠近自己的手掌仔细端详着，她连忙心惊，将手抽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后退几步。

这人眉头有些微微的皱起，见了她的反应，眉头却舒展开，挑了眉，试着将目光转移向别处。

他似乎也意思到了自己的唐突。

霖琊见眼前这少年忽然扭捏起来，却忍不住继续看他。这人身着祥云暗纹的深红色深衣，头发只简单地以布束于头顶。肤色如雪，脸颊红润，唇间却惨白。两眼似闪着光，虽然高大挺拔，但却透露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

整张脸都呈现幼态，可偏偏配上这比霖琊高了一个多头的身高，这幅模样不算幼稚，也定然不成熟。

“你……”霖琊总觉得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便扭头就走。

可身后的人却有些急了。

“是我……宁藏……”

“什么？”霖琊顿觉有趣，转身怀疑地看着他。

“你不用告诉我什么……我都知道。”这少年也不看他，仿佛这里就是他一人独角戏一般，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捂着自己的胸口。

话音刚落，深林之内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风，花飞叶舞，宁藏伸出手去接漫飞在空中的花瓣，满眼的忧伤里，仿佛是融化了满江春水。

这……风……这花……这奇奇怪怪的场面。霖琊心想：难不成我内心深处最想要的，竟是宁藏吗？

之前在起源之地，霖琊没办法看清宁藏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人高大、能给霖琊很安全的感觉。可是现在她眼前的宁藏，却有着一张稍许稚嫩英秀的面孔。

“宁藏，此处为何处？我们……你能告诉我这里可有旅馆？”霖琊小心翼翼地问他。

宁藏反应过来，却一副丧气模样：“霖儿，上次见面你就说想我，今日……你不想我吗？”

他一步步朝霖琊走过来。

那一句“霖儿”，却莫名引起了霖琊的许多追思。霖琊觉得自己仿佛幻听了一般。一些陌生的画面也浮现在了脑海里。

“霖儿，你瞧，你最喜欢的花。”一个蓝衣男子说道，“我打算将我们婚礼之上布满这种白色的小花。”

“可依我们那儿的习俗，在婚礼之上出现太多这样的白花可一点也不吉利。”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从她的语气里却可以感受到快溢出的喜悦。

“你喜爱漫山遍野的红吗？”他笑道。

“还不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和阿婆给我置办的嫁衣了……”之后她笑嘻嘻地扑向他的衣襟，将那对闪耀的绿瞳藏在他身后。

……

“我想你。”霖琊脱口而出。

只是刚说完，二人就都低下了头。

霖琊偷偷瞥宁藏一眼，见他泛红的脑袋，便扭头就走。

“我到底在说什么呀！我的第九道天劫，到底在搞什么啊。”霖琊边走心里还这么想着：“为什么现在我能够清楚看清宁藏的脸了呢？”

只是没走几步，霖琊却听见身后那人倒下的声音，她立刻回头将宁藏扶到自己怀里，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宁藏……”叫了他的名字却无任何回应，她却忽然意识到四周的气息也忽然奇怪了起来。

黑色的风从远处刮来，那风携带的能量既肃杀又炽热，在距霖琊不远的地方，那道风化作一男子，那男子身形修长，没两步就赶到霖琊和宁藏身边。

“大人……主人他……”他焦急道。

这黑衣男子原本还叫霖琊警惕，但他眼里似乎并没有对她的警惕，意识到这一点，霖琊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是霖琊完全不知道他是谁，这黑衣男子反倒招呼霖琊：“快随我来。”他将宁藏接到自己身上，还一边拉住霖琊。

随后他蓄势起跳，只对霖琊道一句：“抓紧了！”黑风席卷之下，黑衣男子很快变作一头高几十米的大狗，这大狗的双翼随之展开，就有一大片林子被翅膀毁坏，宁藏和霖琊尽皆在黑色大狗的背上，呼啸声过后，这黑色大狗迅速地煽动翅膀，朝着某个目标飞去。

黑色的翅膀在空气中扇起巨浪，可是在它背上的霖琊和宁藏相对较为安逸。

“我们要去哪里？”霖琊也不知道如此嘈杂的时候，这大狗还能不能听见。

愣了会儿，这黑色的大狗说道：“大人，你总算来了，主人他待在巉石窟的时候，却一直在找你……”顿了顿，霖琊竟发现这黑色大狗的眼睛都已经红了。

“找我？”霖琊转念迎合他的说法，“我也在找他……”

似乎是说到点子上了。

“主人他拼命地想保护你，大人。原谅他再也没去找您……”他抽泣，“我从未见过主人这样，他总是去找您，不过是在他失控了之后，可是我又没办法控制住他。每次我出来找他的时候，他都已经晕倒在这片密林里了。我找到他，再把他带回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霖琊时刻捂着自己的胸口，因为又是那种熟悉的疼痛感，正顺着她的经脉，游走全身。

过了八次天劫，霖琊的肉身正发生着巨变，可是随着这巨变，霖琊也想起了一些事，只是那些碎片的一桩桩一件件，却极其混杂。她摸了摸这黑色大狗，却顿时感到很困。

再加上她原本就不习惯高空飞行，于是她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只在意识消失的一瞬间，抓住了宁藏的手，便昏昏沉沉的睡死过去。

“大人，主人他说他还有好多件事情没有和你完成……”大黑狗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背上的人已经双双失去了意识。

……

*

“我们不合适……”

橙黄色的高个影子和绿色的矮个身影分开站立。

“你说的对。”绿色的身影只是点头，脸上看不出波澜。她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这是我当初说的，我现在后悔了。”橙黄色身影的人逐渐逼近，“徒儿，为师，后悔了……”

那个绿色的身影忽然俏皮道：“可是，我已经有宁藏了。”

场景忽然清晰起来，那绿色的身影就是霖琊，而站在霖琊对面的那人，却也莫名熟悉。

只是霖琊越是想看清他的脸，就越是难受。

她在梦里，在第九道天雷劫难里做着梦。

“你们能幸福吗？”那人似乎心有不甘：“论年龄，他比我还要老，他会娶你吗？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全部都托付给他？我不懂……我不懂！”

“……”霖琊没说话，感情不是拿来到处比较的。

半晌，那人总算败下阵来：“抱歉，徒儿。”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师父就是觉得，你为了他做得是不是太多了？”

……

梦境的画面转变，高耸的琅玥山上，是霖琊追着忠茂奔跑的画面，她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乖巧女子和一袭黑衣的宁藏。宁藏和这女子只是跟着他们，互相也没什么交谈。

霖琊停下脚步，转身走到宁藏的身边，那女子见状，立刻跑上前去找忠茂。

“你不跟着你哥哥了？”宁藏一开口的语气就有些不对劲，说完，他叹了口气。

“我哥哥他走的太快了，否则我还是会跟着他。”霖琊故意这么说，随后，她加快步伐。

可是没走两步，霖琊就被身后那人拉住了衣襟。此刻宁藏的脸都是红的，霖琊一回头，心里的那些不愉快仿佛都消散了。她顿时觉得好笑：“宁藏，你的脖子都红了。”

“我生气，我生气你关心他，比关心我要多得多！”话一出口，宁藏却瞥见身前的霖琊已经笑得不行。

“哈哈哈哈……”霖琊捧腹，然后转了几个圈，向前跑去。

也不知山路太滑还是如何，霖琊一脚滑倒，之后她整个人都朝山路边的树林滚去。

幸好是春天，是草长莺飞、花满园的季节，霖琊在滚了几圈撞上一棵树之后，总算是停在了树下，加之滚下来时，地上不少杂草，应当没怎么受伤。

虽然如此，值得注意的是，霖琊是以头撞树，才得以停在了那棵黝黑的树下的。

挣扎着站起，霖琊捂着头，顿时满腔怒火。正想一掌劈开那棵树的时候，霖琊却瞧见宁藏正飞奔过来，于是她便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手。

“怎么样！”宁藏着急地握住她的肩膀，在见到霖琊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她晶莹的眼睛里冒出来之后，他更加手足无措了。

“宁藏！你不要走！”霖琊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以后我也一直等你，再也不一个人走远了。”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矫情极了，可她其实并不想哭，更不想这样说的。

宁藏顿时捧着她的脸说：“霖儿，我们还要走一辈子……”

在遇到他之前，她甚至从未这样感到委屈。霖琊仰头看他的下巴，一边嘴里哼唧着什么，一边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能够和你一直走下去……

可是……

……

“你让我见她好不好？我不会毁坏你的计划，我只是想见见她……”

又是一个场景，只是在这个场景里，霖琊似乎是被束缚的状态，而且还什么也看不见。

“宁藏，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请求吗？”这是个苍老的声音。

“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宁藏的声音。

“哼！”甩袖子的声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说什么都可以给我，你以为我要什么？我要的东西，难道你能给我？除非你给我这整个世界，你愿意吗？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定然活不了的。”

重物落地的声音。

“宁藏，你这是做什么？”老人的声音忽然慌乱：“我叫你忘了她！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女子，你为何非要与我作对？”

“您错了，不是我与您作对，是您德不配位，甚至贪婪到了企及全世界的地步。”宁藏的声音很奇怪，“您如果不把她交出来，我就立刻去召集全族的势力……”

“哦？”老人冷哼，“你们全族的势力？那是多少？能打得过我的势力吗？能投诚于你的能有多少人？不是我笑你，宁藏，这是你一个跪着的人该有的态度、该说的话吗？”

他字字句句都充满的嘲讽和自信。听到“跪着的人”的时候，霖琊几乎被气哭了。

她的脑袋逐渐晕晕乎乎的：宁藏是跪着吗？为什么？被囚禁的女人是谁？是我吗？宁藏……你为什么要跪呢？真的值得吗？为什么？在这个梦里，我们见一面都是如此的麻烦？

“你等着吧，就算是毁灭这个世界，我也要阻止你！”宁藏的声音异常愤怒，显然，他已经被那几个刺耳的字眼伤到了。

“你愿意怎么做都可以，宁藏，我也很好奇你会做到哪个地步……毕竟只是为了个女人……呵……”老人听到他这么说，似乎心满意足。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

“没有她，我也不要这个世界了……”

宁藏说道。

之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