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一种人,我们说很“轴”,脑子一根筋,用银州土话则是:“你个犟怂,顶着裤裆死犟!”
这种人贬义上的意思就是不知变通,墨守成规,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而褒义则是善恶分明,耿直的爽快人,坚持自我,不畏真理。
现实中这种人或者很受欢迎,象方玉霞这样在普通员工中声望很高,这些员工愿意迎合她的一根筋,来获得她的青睐,然后谋取某种利益。或者非常讨人嫌,就像方玉霞在一些中高层管理者眼中,最好她能象泡沫一样,很快碎裂,消失不见。
很不客气的说,方玉霞如果只是一个毫无背景,家境普通的员工,那么在这个酒店里,她将会被彻底孤立,嘲讽冷淡加身,最后落得黯然离去。
财富可以改变一个人生存的环境。
我见过一些青年人,自诩有着耿直且犟的性格,而且有着憨厚质朴的面孔,然而只需浅浅的交往,这些青年的世故和圆滑便精彩显现,耿直的犟和朴实是他们用以迷惑陌生人的标签,获取第一眼好感的名片。
放下电话,方玉霞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她非恶即善的思维。
“方秘书,你也在这啊。”
一个彪悍魁梧的男人出现在职工餐厅门口,职工餐厅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这的水龙头报修,我来看看。”
“咦,这个女孩谁啊,不错啊,客用臊子面。”
不等方玉霞接话,水兰花抢着回答道:“你们头的妹妹。”
“我们头的妹妹啊,那我得好好看看。”
彪悍男子将工具扔到餐桌上,一屁股坐到蔡花花对面。
蔡花花手握着筷子,有些惊惧的看着这个彪悍理着平头,虎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的壮年男子。
“嗯嗯,象,果不其然是我们头的妹妹,妹子别怕,有啥事,给哥说一声,哪怕老板,我也敢踹他。”
说完这男子似乎很得意,自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个男子叫杨树强,是工程部主管,外粗内细的西北汉子。
“杨主管,看你把花花妹妹吓得,来花花妹子,这是大姐新泡的茶,渴了吧,先喝点。”水兰花把一杯茶放到蔡花花面前,那亲切溺爱的样子,仿佛蔡花花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一般。
远处一个大姐冲另一个大姐努了努嘴,然后轻轻扇了自己一下,两人会意的笑了。
“水姐,等花花吃完,你让人给收拾一下碗筷,她刚来,还摸不着门道,我现在要去找下邢大姐,刚给她打电话没接,估计又忘带手机了。”
“好的,好的”水兰花笑嘻嘻的答应着:“老邢打我认识她时就那样,根本就不带手机,怕花电话费,需要打电话就四处借手机,我都借过她几次呢,听说她家里人打电话找她,都是打到你手机上的,也是你心好!可这人真是精细,把钱都算到骨头里去了。”
“方秘书,不用了,这水龙头我几分钟就搞定了,完了正好要去洗衣房修熨烫机,有什么事,我给邢大姐说下。”杨树强在水池边给新龙头丝口缠着丝麻说道。
正要起身离开的方玉霞想了想,重新坐下。
“也好,你让邢大姐来趟职工食堂找我,我有事请她帮忙。”
蔡花花吃完了饭,水兰花让人收拾了碗筷,然后也坐在蔡花花身边,陪着方玉霞一起说笑,贫苦人家有贫苦人家的幽默,酒店里一些并不是笑话的故事,经过她添油加醋以及本地腔调的渲染,不一阵,便将蔡花花逗得眉笑眼开,一张小脸也格外生动起来。
“这小丫头收拾收拾,也是一个美人坯子,不会比前厅那几枝自诩店花的服务员差。”看着蔡花花生动了许多的面孔,一种温柔从方玉霞心中荡漾开来,就是我们常说的母性的光辉吧,这温柔让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笑意盈盈。
方玉霞很不喜欢别人说她直率,她自认自己通情达理,通晓世故,而且善于变通,只不过有点女人专有的小脾气罢了,可那能叫直率吗?不能吧!
看到方玉霞微笑赞许的笑容,水兰花受到了极大地鼓舞,更加卖力的搜肠刮肚的信口胡说起来,听得周边几位大姐惭愧不已。
“方秘书不好意思,忘带手机了,有什么事吗。”
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女人打断了水兰花绘声绘色的表演,出现在桌旁,只是看表情,那有什么不好意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是,这酒店不给她报销手机费,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我说水大姐,又在胡吹胡侃呢。”
邢大姐以前在国营企业工作过十几年,后来企业倒闭她自己开了个小裁缝铺子,据说当年干的非常不错,荣耀了几年,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开始习惯买成品衣,于是她也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挣钱方向,只是她并没有继续她熟悉的成衣行业,而是跟随朋友,将自己积累的财富一股脑投入到了陕北采油的事业中,但天不遂人愿,一连开了几口井都没有出油,无奈何,她又四处借钱,卖了自己宽敞的栖身之所,再战陕北。
她的最后一次努力得到了回报,这口井喷出了黑黑的原油,这下她几乎喜极而泣,这口井的成功不仅可以让她一举翻身,而且会让她的财富呈几何倍的增长。
成功了,自然少不了请客答谢之类的俗事,结果一个极其权威的专家,在众人一起劝说下,很不情愿的告诉她,她的原油里水质太多,所以价格自然不很美丽,想要提高油质,再打深几米,把水抽干,到时自然是优质原油滚滚而来。
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原本对油质只是一点小遗憾的她,立刻将油质问题提升到了历史高度,并很快按照权威专家的测算,将油井打深了几米,于是,白花花纯净的水就开始不停歇的从井口喷涌而出,直到她两个月后黯然离开时,油井中流淌的依旧是冰凉的水。
这之后,她低价卖掉了采油设备,还掉了债务,在城边买了一套二居室的小屋,一家四口清寒度日。
邢大姐常说,自己本是刘邦之命,可小人作祟,时运不济成了四面楚歌的项羽。
邢大姐是看不上水兰花这等乡下来的女人的,当然,在她心里,这酒店就没有一个人能入她法眼。
“先坐,邢大姐,别站着说话。”方玉霞笑着招呼着。
“不了,站着就好,免得让人弄污了耳根。”
邢大姐的目光飘过蔡花花与水兰花,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若在平时,本就和邢大姐不很和谐的水兰花,一定会用她泼辣的农妇力量狠狠回击,但今天,水兰花却没有这么做,一则方玉霞就在身旁,二则她不愿意把刚刚获得的,蔡花花的一点好感就此毁灭。
水兰花将蔡花花揽到一边的桌子上。
“方秘书有什么事吗?”没了对手,邢大姐有些兴趣索然。
“也没什么事,就是请你帮这位小姑娘找一套合适的服务员制服,再把头花、鞋什么的给配齐。”
“行,我现在就去翻着找一下,看有没有适合这小姑娘穿的。”邢大姐上下打量了下蔡花花。
“水姐,等会我就下班了,家里正好今天有事,我下午上班才能来,花花就交给你了,你等会去邢大姐那把衣服领上,带她去宿舍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带她到外面把头发收拾一下,再买点毛巾、香皂、牙膏、牙刷、脸盆一类的生活品。”
说是就去找衣服的邢大姐并没有离开,她看着方玉霞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钱递给水兰花,心里很是嫉恨,你方玉霞现在不就有两小钱,还是从老公那讨的,显摆个什么,再略一计算,水兰花得到的结余钱款,比自己一天工资都要高得多,这更让她心里难受。
“玉霞姐不用了。”蔡花花低下头小声说道,努力不让泪水从眼眶里出来,她千真万确需要这些东西。
“对了,还有卫生纸,卫生巾这些,要好的。”方玉霞手搭上蔡花花肩膀:“傻妹妹,今后有了工资,还给姐姐就好了。”
水兰花如同心头肉被揪了一把,好不难受。
“晚上我再去把宿舍给你安排好,你就安心在这工作生活吧。”
“谢谢玉霞姐,谢谢吴总。”眼泪终于还是流过了蔡花花的面颊。
“邢大姐,还有什么事吗?”看着迟迟不走,欲言又止的邢大姐,方玉霞问道。
“是这样的,按照酒店规定,必须有吴总亲自签发的物品发放单,洗衣房才能发放衣物,方秘书请把发放单给我,我也好去找衣服发放。”
“吴总下午有事,不过来了,刚打电话给我,说他明天来了,补一张发放单给你。要不你自己问下。”
说着方玉霞将手机递向邢大姐。
“行吧。”
邢大姐迟疑了一下,她略一沉吟就知道不论打电话结果如何,都会将她与方玉霞这个“轴”人关系彻底搞僵,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毕竟目前的她还是有许多方面,需要方玉霞的帮助。
邢大姐冷冷瞟了眼蔡花花,转身走了。
方玉霞颇为得意,自己到底很精于世故的嘛。